“好的,谢谢你。洛明在哪?”
“姜少在露台抽烟呢。”
“他伤哪了?”
“头部被钝器砸了个口子,情况还好,已经包扎了。还有一个小男孩,在421病房,被打得挺厉害的,还在检查。”
“小男孩?”连岩疑惑地低语一声,随即又对张医生道,“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张医生忙忙说不用不用,然后知趣地自去了。
连岩转身,走向421房,在房间门口停了一会儿才去了这一层的露台。
姜洛明已经抽了半根烟,拿烟的姿势潇洒如常,斜靠在围栏边的侧影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寥落。
连岩素性温和,心思细腻如织,见如云烟雾中姜洛明只是深深吸气,然后克制地浅浅吐出,不由猜度他或许正在苦苦压抑着郁结在内的某件心事。于是,他本打算询问那对姐弟来历的想法就先搁下,转而微含了笑,带着安抚意味,上前稍稍用力地拍拍姜洛明的背,然后沉默地站在他的旁侧。
这是男人之间的默契,无需言语,便可传达与接收给予对方与对方给予的温暖。
不多时,姜洛明终于开口,声音轻且清:“连岩,你相信报应吗?”
露台外,浸在夜雾中的树的枝叶有着墨绿而沧桑的颜色。连岩微笑着眯起眼,随机去分辨其中的一片孤叶,小半会后又闭上双眸,叹息般道:“能令你执着的东西,不是太想要,就是得不到。但是,既然它让你担心所谓的报应,并且左右你的人生,就干脆不要,还是远离的好。”
姜洛明听罢,慢慢捻灭了烟,突然就看着他朗声大笑:“连岩,了解人是你的本事,但是我得劝你一句,太了解也不是好事,尤其是让那个人知道你这么了解他。那个人很可能不会把你当做知己,反而会视你为敌。”
连岩的笑容更深,在夜色里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仿佛漫不经心道:“总要有几个似敌非友的人,我的日子才不无聊。”
他的话刚说完,姜洛明就收敛了笑,眉目冷峻起来。
连岩察觉到姜洛明的背在一瞬间弓起来,弧度虽微,但是绷得很紧,而眼神都不似往常般冷淡从容,却是迫切中夹杂着丝丝无奈。
连岩知道,会“报应”姜洛明的那个人来了。转身,果然是在421房见到的那位“姐姐”。彼时他只是匆匆一瞥,感觉不过是个秀气的小丫头,现在细看,才觉出她的不同来。
从面容上看,她非常年轻。难得的是,她有一种很纯净的美,足以让姜洛明这类吃惯荤腥的成熟男子为之心动。最让他惊异的是她的神态,那样微妙,让他想起刚才所凝视着的树,明明白日里还是生机勃勃,在夜里却那样的死气沉沉。
她便是那棵永远站在黑暗里的新树,神秘,柔弱,倔强,冷漠,迷人。
连岩暗想,这个妖孽,难怪洛明吃不消。还没转到第二个念头,他就感到身后的目光变得凌厉——那种气息,类似于雄狮因其领地或配偶被窥伺而勃发的怒意。
“洛明,我还有事,先……”走人的借口还没说完,连岩就眼见那个女子径直向姜洛明走去,待到近处,她突然抬起手——
有好戏看了。连岩兴奋地挑眉。
谁料那个女子却是一脸坦然地越过姜洛明,素手轻扬间,她已经用手里的一方纸巾包住了姜洛明捻灭在围栏上的烟头,然后姗姗步向走廊上的一个垃圾桶。
两个大男人站在原处,相对愕然,就像被晾在那里的无关紧要的事物。
连岩目光悠长地看了看姜洛明阴云满布的脸,备觉新鲜,但又心知下一幕不会允许旁人的存在——好奇能害死猫,亦能害死人,保命要紧。于是他继续说完借口,快步走开。
洛英走回露台的时候,姜洛明正点燃了第二根烟。
“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洛英看着这个眼眸深黯的男子,心中犹存意外之感。前几天,她发一条短信给他,说想要谈一谈。他一直没有任何回复,今晚却突然出现在C大校门口,并且打电话用命令式的口吻让她立刻出来。
他的举动,从来都让她无力招架,措手不及。
“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洛英说完便转身,也不管姜洛明是否挪动脚步,就自顾自地往一个方向走。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跟上来,只是不愿先费口舌,想要暂且试一试。
姜洛明看着她的背影,手指僵了僵,然后,叼着烟,两手垂放下来,迈开双脚。
“格格格”,身后传来的皮鞋踏地声令洛英微缩的肩膀松下来,轻咬下唇的牙齿亦懈开半丝缝隙,逸出沉而深的叹息。
宽敞轩亮的贵宾病房。
连同走廊,房间的四周都是花的海洋。这景致的鲜盛和繁华,更衬出中间的一张病床那种突兀的惨白与苍凉。
病床上的女子瘦脱了形,如同被风雨摧残狂虐之后的白百合花,奄奄一息——这般脆弱易折,落在姜洛明眼里,却并不楚楚可怜,反倒徒惹起他心间的烦躁和厌恶。
“她是谁?”
花儿馨香,人在迷惘,夜,很漫长。
洛英要深深呼吸才能让自己的声音维持那不堪一击的平静:
“她是阮嘉茵,你的姜太太。”
------题外话------
以文织缘,望君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