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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久了,才发现,其实是碎到极致的尘埃,隐隐浮动着,如同时光流逝的形态。

慢慢看清周遭——华丽的天花板,宽软的床塌,绵软的薄被,白而柔的灯柱。

哪里有初醒时所见的……

“你在找什么?”

有温柔的语声这样询问她。

找什么?她好像也不清楚,只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

“没关系。你慢慢找。一定可以找到。”

那个声音如此安慰她。她很想相信他说的话,然而,明明感觉心中空洞洞的,却再难接受哪怕一点点别的想法。

她潜意识里懂得,她找不到了,永远也找不到,因为要寻找的那样东西,早已不在这世上。

突兀地,另一个冰冷的声音撞入脑海,如锋利的刀刃般瞬间割破她所有的神经:

“你阿嬷去了。”

胸腔中空悬的心急剧地爆张开来,炸得她浑身巨颤,胃部翻滚,头痛欲裂。她旋即狂乱地摇起头,发疯一样开始尖叫,好像只要这样就能驱赶掉那个可怕的声音,好像这样就能摆脱掉那种无力的仓皇,好像这样就能——

让阿嬷回来。

有人扑上来抱住她,她抽搐着抓住那人的手臂,像是溺水时垂死的挣扎;那人的手臂也缠绕住她,那样用力,如同越勒越紧,不死不休的藤蔓。

他们相拥的身影被灯与月交融的光雾烙在平滑的地面,延伸向门口。

门开了一半,连岩顿在明暗光影的交接处,低下头无声冷笑,握了握手中温暖又泛凉的玻璃水杯,转身离开。

当他走到长廊中段的时候,看到前方有护士推着一把轮椅缓缓而来。

轮椅里是一位清瘦憔悴的妇人。她头发灰白,面容晦暗,大睁的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颜色,同时嘴里呜呜啦啦地嚷着什么——看起来神志不清,可怖,又可怜。

连岩此前从未见过她,但也能猜到这个病殃殃的人就是姜夫人。

姜夫人患有间歇性精神病。清醒的时候,她健谈,温和,气质高贵;一旦癫狂,便是现在这副样子。而病因,据说是始终让她牵肠挂肚的女儿,姜洛英。姜洛英小时候曾走失过很长一段时间,给姜夫人造成了严重的心病,即便后来得以寻回,姜夫人有时候又会回到失去女儿的那种痛苦的精神状态。

轮椅很快经过连岩身旁,他似是听清了姜夫人反复呢喃着的那一句话:“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像一个犯了错又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尽管姜夫人目无焦点,连岩也礼节性地向她微弯了腰,目送她进入他刚才停留的那个房间。

直到门关上,走廊上空余他一人,他才慢慢挺直脊背。

这家人,病的病,疯的疯,痴的痴,任何一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就是他将来的家人,同他原本的家人一样,或者更甚,让他疲惫,让他心累。

另一个空间的走廊。

董晓雯耷拉着头挪向处在尽头的宿舍。

她实在无法在连岩的车里待下去。

她害怕连岩问,问在洛英晕厥后,她心急火燎时叫出的那一声“小山哥”。

“小山哥”,是多年前她给他的特别称谓,很少人知道,除了她,除了他,只有双方的父母,还有在学习时给他们端茶倒水的刘姨。

去姜宅的路上,她坐不住的另一个原因便是这个。

她怎能容忍她的小山哥知道当初那个花一般娇嫩的女孩变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怎么容忍!?

比起这种可能,她宁愿被他遗忘,或者,去死。

于是,她在好不容易稳住情绪后拜托姜家管家帮自己叫来出租车——飞快地逃离那一个她早已告别的世界。

回到适合她的地方。

回到陈旧而苍白的C大女舍。

角落里突然跳出一个黑瘦矮小的影子。

她没有尖叫,因为之前已经哭脱了力,连气也快没了,索性木着脸看过去。

不想是一个唇红齿白又脸带淤青的少年。他的手上揣着一个有些皱褶的信封。

看起来没啥攻击性。她懒怠地想。

刘莹和钱洋总是晚归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今晚,宿舍门上的锁还是由她第一个打开。

董晓雯一边磨磨蹭蹭地掏出钥匙,一边漠不关心地问:“小朋友,你找谁?”

“我不是小朋友。我找我姐姐。”少年显然不满她给的称呼,语气不善地答道。

董晓雯想起来,钱洋说过她有个读高中的弟弟,看着这小子也差不多,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小屁孩。不过,现在的她才没心思招待。

“你姐在图书馆当学霸呢。你去那儿找她。”董晓雯话一说完就再不理睬这个少年,直接进了宿舍,“砰”一声砸上门。

然后,她跌跌撞撞地奔到床上,把头埋在被中,然后,像是给万分痛恨的人上绞刑,把自己狠狠闷住,如此压抑地宣泄着满腔的酸楚。

门外,少年单薄的肩膀轻轻颤了颤,双臂像被折断的树枝一样曲了半天,才蹲下身子把手里的信封小心地塞在门缝里。

立起后回身,不经意间,少年的目光掠过空中明月,一双灰茫的眼眸即刻被点染上一圈光晕,宝石般熠熠生辉。

信封又回到少年的手中,而这次被握得更紧。

他还是想当面还给她。

少年迈开细长的双脚,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奔跑起来。

有一个梦,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幽梦,正在他懵懂的心上成长。

很多年后,陈宇飞的回忆里剪掉了这一段。他像很多人经历的那样,从不曾感知到开始时特殊的那声心跳,却深刻铭记着结束时粉碎性的心痛。

而在彼时,那个少年又怎知道,他奔向的那个人,并不在那个地方,就算在那个地方,也不是在等待他。

她一直守候着的,是很久以前就已被尘缘斩断的另一个完全没有他的,噩梦。

------题外话------

以文织缘,望君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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