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消息向来传得快,尚膳司的粗使宫女梨秋因为私自加害他人,妄图害其性命,被尚膳司总管石汇进勒令打了二十板子,逐出了尚膳司一事不过半日就已经在宫女太监中间传得沸沸扬扬。晚间,青、秀二人有些惴惴不安地回到住处,屋内灯火通明,桌上摆着三五小菜,还有一壶酒,桌旁,莫小冉静坐在桌前,手肘支着桌面,正浅饮着一杯水酒。见她们回来,即浅笑着开口:“二位姐姐回来啦,晨冉看二位素日辛劳,特意托人置办了这一桌子酒菜慰劳二位姐姐,虽是自作主张,却也是花了银子的,还请姐姐们务必要赏我这个脸面。”二人到底有些心虚,面色上也微微显露出一丝不自然,只是秀娥虽然虚长几岁,却是个头脑简单的直肠子,见莫小冉巧笑嫣然,神色无异,又见桌上久违的美味,便有些抵受不住,一把拉着青玉几步上前坐了下来,微微含蓄地笑了笑,道:“哪里啊,妹妹真是太客气了!”
莫小冉笑了笑,“那么二位姐姐就无须客气了,定要吃得欢快些,才不枉费我的一番心意啊!”
秀娥用竹筷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进嘴里,嚼了几口,便连连点头,咧嘴笑道:“妹妹说得是。”说罢又将筷子伸向其它几道菜,反观她身旁的青玉,面前竹筷未动分毫,秀美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青玉姐姐为何不动筷,莫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莫小冉看在眼里,不由开口问道:“不如尝尝这道汤羹吧,听说是用蛇肉熬成的,很是滋补呢!”
正大口大口喝着汤的秀娥闻言,忍不住哗啦一下全部吐了出来。
“怎么啦?不好喝么?”莫小冉随手将帕子递给她,疑惑地给自己剩了一碗,尝了一口,看向青玉道:“味道很不错啊!”
青玉闻言抬眼,正对上莫小冉清澈的瞳眸,微微怔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没有啊,很好……”说罢,便拿起筷子沉默着为自己布菜,却只是伸向自己面前的菜,对面莫小冉身前的汤却是一滴也未动。
沉默间,莫小冉一杯接着一杯自斟自饮了三杯方才停下,忽而自嘲地笑了笑,旋即轻浅开口:“若是当真很好,那又是什么,让二位姐姐非帮要着他人置我于死地不可呢?”泠然虽然单纯,却也不是任人驱使之辈,梨秋为了取信于她,告诉她竹山有自己用以安睡的“酸枣仁”,这味药原是被她用笔在那本药典之上特意圈出,本想寻着机会向孟煜宸讨要,泠然与她亲近自然知晓,然而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青、秀二人她亦没有防备,梨秋能够利用上这一点,她二人也该出了不少力,包括那赶上她出门的及时“报信”。
此言一出,青玉手中竹筷倏然一顿,与瓷碗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而一旁原吃得正欢的秀娥冷不防被一根鱼刺卡出了喉咙,上下不得,看向莫小冉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惊讶。
“你果然知道了。”半响,青玉倏然起身,坦然道:“没错,是我们出卖了你。”梨秋是主谋,她们则是帮凶,可是……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与秀娥姐姐从未想过要害你性命,即便是梨秋,并非我帮她说话,她也没有那个胆子,也许你会觉得我是在为自己推脱罪责,但我所说都是事实。”
“你的意思,想要我性命的另有其人?”莫小冉敏感地察觉到了青玉难得义正言辞中的话外之音。
“谁知道呢?我们只是一名粗使宫女,身不由己,命不由人……”青玉说着,言辞忽然激动起来,“你曾经那么的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在你一念之间,听说就连皇上也会纵容你三分,向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你又怎么会知道地上的蚂蚁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捏在手心的那种恐惧。”青玉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俯身一把夺过莫小冉手中的酒壶凑上来巨石一通猛灌,可是她根本不会喝酒,一口下去就被呛得满脸通红,却还是挣扎着续道:“你知不知道在这个皇宫中的人,分成三六九等,而我们就是那地上的蚂蚁,不,是连蚂蚁都不如……是尘土,是那人的衣摆轻飘几下就要被迫跟着飘起来的尘土。你怨我,我也怨你,你知道吗……”
待青玉劈手指着莫小冉一番长篇大论过后终于醉趴在桌上,一旁好不容易从喉出鱼刺的秀娥看向一旁默然静坐的莫小冉,神情带着一丝不安,开口道:“她喝醉了。”
莫小冉微微点头,“我知道。”从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时,她便知道这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她聪明且清楚自己的优势,即便干得是粗活,平日里也爱打扮得光彩照人,怀抱着可以有朝一日飞上枝头的希望,小心翼翼地等待在这个深宫中,这就是她的生活目标。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面对青玉的声声质问,她无言以对。
翌日清晨,青玉醉酒醒来,睁开眼看到坐在静坐离她不远处的窗边的莫小冉,听到声响,缓缓回过头,“你醒了。”她起身,从桌上端过一个瓷碗,走到青玉床前,递给她。
“什么?”青玉皱眉,眼里含着一丝防备。
莫小冉禁不住莞尔一笑,打趣道:“解酒汤啊,难不成你以为是毒药?”
青玉目光在莫小冉身上停留良久,忽然也“扑哧”一声忍俊不禁,旋即伸手接过瓷碗,仰头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