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冉五官本就精致,容貌高雅,在此之前又被动地让人装扮了一番,淡淡的远山眉轻轻挑起,细致而舒扬,一头黑亮如缎的青丝半绾,系着一条红色的发带,余下部分随意垂在肩上,随着情绪渐渐镇定下来,嘴角的笑意也云淡风轻起来,那一瞬间手足无措的苍白不复,取而代之的是因着几分醉意而染上脸颊的淡淡绯色,肤若桃花,眸若星辰,栩栩生辉,加之她出人意料的举止从容有度,竟是颇有洒脱不拘的名士之风。让殿中众人如何能不震惊!
永安王郡主素日喜爱以男子装扮示人,在外只称是永安王府的二公子,这在大周权贵圈子里早已不是什么新奇事,其缘由当然是因为相较于大家闺秀的身份,男子身份更方便于这位娇蛮任性,轻狂无度的郡主肆意游玩坊间,寻欢青楼,说到这里,当然不能不提令狐晨冉好好的一个闺阁千金声明浪荡的原因,也是最让权贵们咬牙唾弃的,那就是带动了帝都的一股“龙阳”之风,一度将大周的皇城搞得乌烟瘴气!
在她的女子身份没有揭开之前,帝都相貌稍好一些的男子少有不被她调戏的,最让人惊掉下巴的是这其中居然又不少甘之如饴的存在,大周帝都如姚宏杰之流的花花公子不少,然而好男风,且还玩得风生水起的除了当时借永安王二公子之名的令狐晨冉之外,却是没有第二人!自然而然,众矢之的也是当仁不让。关于他容颜俊美,风姿无双的传言都成了这个并不崇尚男风的上流社会鄙夷和唾弃的对象。
所以,当“他”一转眼变成了“她”的消息不胫而走,令狐晨冉纵是位高权重的永安王的嫡女,身份高贵的郡主,毁之殆尽的名声却已无法挽回,对于她日后的婚配几乎没有一个人看好,也因此,日后令狐晨冉对于那位清俊风雅,风姿无双的司马晔的昭然情意,一个是天上的皎月,而另一个却是地上的沙尘,权当是她一厢情愿,早已对令狐晨冉的所作所为鄙夷之极的一干权贵,自当乐得看她如何自取其辱。当然这其中永安王的倒台在众人意料之外,然令狐晨冉最终的下场却是他们乐见其成!
然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从天上霍然掉到地上,历经家破人亡,承受卑屈侮辱的落魄之人,非但没有如他们所想那般零落成泥,呈楚楚可怜之态,反而如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皎洁如玉,高雅不再止于外在,竟似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从容雅致,不论其它,单是身为女子在遭逢大变之下的那份宠辱不惊,便足以让人为之动容,一时间,竟觉得若是面前人换做男装,凭借这等风华,使得那些男子的甘之如饴似乎也不是不可思议!
玉轻歌眼梢掠过不远处那抹红色身影笔直的脊背,眼神微微一变,似是掺杂了一丝什么,只是下一秒眸光又恢复了如昔冷漠,接过侍从递来的冰块加进酒中,不疾不徐地轻晃着,淡如场外无足轻重的看客之一。
司马晔看了一眼身边的未婚妻,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眸光流转一圈,缓缓停留在莫小冉身上,他是愈发看不透她了,明明是同一个人,给他的感觉竟然陌生如斯,一个人的变化竟会有这般大吗?司马晔的眼底浮现一抹深思,眸光渐渐深沉起来。
姚梓琳原本不欲为难令狐晨冉,一来她性子高傲,落井下石之事向来不屑为之,不过自七夕灯会之后,她却是无法再做到对这个女子视若无睹,不屑一顾了,在她心中,令狐晨冉对司马晔定然还没有死心,然而手段比起往日的死缠烂打却是高明了不止一点,连欲擒故纵都可以不动声色,连她都要忍不住佩服了!心中冷笑,正要开口,却有人抢先一步。
“今时今日,以你令狐晨冉的身份,还有资格踏足这同乐殿吗?”整场宴会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公主此时蓦地冷冷开口,说着红唇勾了勾,扯开一抹嘲弄的弧度,目光紧紧盯着莫小冉,“莫不是相思难忍,不惜借这陪侍的身份,求得一见?”
长公主这话说出来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在场的又有哪个是不清楚的,登时不少人脸上露出一抹“原来如此”的神色。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司马晔,再次投向莫小冉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安王早在莫小冉揭下面纱之时,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个劲的猛瞧,眼中的灼热和贪欲即便隔着数米之遥还是清晰传达到了她的感官。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莫小冉几步绕出座位,对着正上首的皇帝屈膝下拜,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只听她清润独特的嗓音响在大殿之上。
“长公主睿智无双,一眼看穿了令狐晨冉的心思,不错,晨冉来此,正是为了一人,请皇上念在‘身似浮云,心如飘絮’的份上,宽恕晨冉的鲁莽之罪!”一句“身似浮云,心如飘絮”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方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相思之情。
不少闺阁少女纷纷掩嘴,讶异之余,那神态似是比说着话的莫小冉还要羞涩几分。安王闻言,心知她说的是谁,登时怒火攀升,目光牢牢盯着莫小冉的脊背,似是要在上面凿出一口洞来。反观司马晔,俊雅的脸上淡淡的笑意不变,只从神态上没人猜得出他此刻的想法。
皇帝目光复杂地盯着下方仍保持着伏地之姿的莫小冉,面上的讶异显然也对她的这番表现始料未及。沉吟了片刻,还是威严地出声道:“哦?且不论你的鲁莽欺君,不知你所指何人?你且抬起头来!”
莫小冉依言缓缓抬头,眸光流转,终于显露出一丝羞涩,嗓音却依旧清润动人,朱唇轻启:“我……仰慕琛王殿下多时!”说罢,缓缓转过头,用足以让世间男子沉溺其中的柔情,定定地看向那个终于不再冷漠看着她的玉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