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那还竭力捍卫优先取银权的银客登时被那笑声所射出的片片冰刃给吓软了腿,纷纷朝两边疾步退去,自觉为那掌控人生死大权的皇家王爷让道,像是一只只咽了气的鸭子,耷拉着脑袋,垂下眼眸,噤声不敢偷窥抬眸,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成了只儆猴的倒霉公鸡,一个个都装起鸵鸟。
眨眼,如同巡视他不容觊觎的王者地盘,杨洛篱反客为主,冷笑骤停,瞳孔倒影着栅栏中好整以暇慵懒如猫的人,眼底掠过一丝阴狠,凌唇危险张合,一字一顿,“兑,还是……不兑?”
“论理,王爷有庄票,蓝家当兑;论情,王爷晚于众客,该于最后兑现;论法,皇家与百姓,蓝家若想继续这点营生,当先将银子予了王爷;论仁,天下子民都是王爷子民,王爷当已百姓为先,汇通亦当已百姓为先。错综复杂,倒是难住了浅之。不如还是由王爷来做最后裁决?”见杨洛篱发了狠,浅之意味欲浓,起身,懒洋洋伸了伸懒腰,笑答。
原本只是简单的兑银经浅之这么一掰便成了篱王与百姓争银,上升到政治层面,篱王进退两难。兑,少不得落下一个飞扬跋扈之名;不兑,这四十万两银子以后都休想再兑现。名声还是银子,抉择全在篱王。
那些子被威吓住的百姓此刻也是心下忐忑非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既怕自己的银子没了着落,又怕会触怒了篱王王威,小命不保,亦进退不得,只得低头默念阿弥陀佛,希冀佛祖显灵能让他们既不触犯篱王同时又能顺利兑回银子。
“兑!”杨洛篱冷哼一声,果断下令。
倘若这就吓倒了他,那他不配称篱王!
众人倒抽一口气,心头的肉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血哗哗哗的流,偏又碍于权势不敢出声,只能吃了这哑巴亏,将杨洛篱在心中狠狠诅咒到底,敢怒不敢言。
“好,爽快!老成,兑银!”浅之“啪”的一合冰扇,朗声大笑。
杨洛篱双眸骤然收紧,疑惑吃惊,颇有一种中了计的错觉。先前还百般阻扰,怎么如今却如此爽快?
阿忠亦是一愣,回头望向杨洛篱,只等他最后裁决。
此事已再无退路,纵使怀疑其中有诈,杨洛篱也只得硬着头皮颔首。
见此,浅之眼中漾起和煦笑意,也朝老成头点了点头,示意他清点纹银。
因纹银有四十万两之多,再则杨洛篱疑心这银子可能作假,便吩咐阿忠带上几人仔细清点,因此急待四十万两银子清点交接完毕,亦是夕阳垂暮之时。
“开金库,取金十万两。”四十万两银子查收完毕,紧接着就是那重头的十万黄金,不待杨洛篱开口索要,浅之便先一步下了令,甚是积极。
“慢……”老成头方准备取钥,那方就传来杨洛篱的喝止声,“今日天色已晚,本王府中尚有公务,不便再做逗留。此十万黄金择日再取。蓝少东,本王叨扰了。走!”
此前杨洛篱就已怀疑自己是否正中了对方计,银子的收取他无力退步,但这十万两黄金却还可以再缓缓,以免完全合了她的意。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如今他这一取一留,两头作保,至少能与她打个平手。虑及此,杨洛篱便开了口。话毕,许是怕浅之不允,叫上手下,拉了银子,像是身后追着一头猛虎般,飞速离去。
浅之眼中莫测笑意越加浓郁,唇畔的弧度愈发优雅,兴味盎然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门口的蓝色身影。
呵……算他聪明。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终归是她的弟子,还没学全就想将她这做师傅的拉下台,班门弄斧罢了。
蓝晔,这可是本少爷给你上的第一堂实战课,好好学着。
“银子,我兑两千两!”
“我的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一万两……一万两……”
杨洛篱方没了影,堂中便炸开了锅!那些早已快要神经崩溃的银客们像是疯子一样拽着银票死命往前台挤,吼声此起彼伏,一个个挤得争得喊得面红耳赤,若非那栅栏是铁脚浇铸的,早被这拨失去理智的人给冲破了。
“众位放心,银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有!蓝家的银号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大家伙儿可别乱信了谣言!篱王的四十万两蓝家都还得起,又怎么会少了各位!如今东家决定如果在存银利涨一厘,大家可要想好了……
若是取了现,不仅要赔一些违约金,还少了一厘的利……大伙儿还是回家好好想想,可别让谣言给害了。今日天色已晚,银号马上就要关门,如果有坚持要兑银的客人请明日再来,定不会少了你们一分一厘……”这种混乱,老成头活了这么把岁数也是头次碰上,听了浅之指示,即便再不讨喜,也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岂知,风口浪尖上,这话不说倒还好,一说便有了欲盖弥彰之嫌。经几个挑事儿的一番煽动,挤兑风波更烈,有的银客甚至激动地持刀爬上柜台,隔着铁栅栏挥刀威胁。
浅之低叹一口气,羊群效应果真不可小觑。她这做庄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草草吩咐了老成几句,浅之便进了内室清静。
网已经撒下了,就等大鱼小鱼自己钻上了。
须臾,官府来人,将一干闹事之人轰出汇通总号之外,并派人守卫票号至翌日,以免银客情绪失控做出什么过激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