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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鹞剑眉微扬道:“这么说来,那畲国的野心不仅止于扰我边境,劫财取帛,而是……”冷冷一笑,“苛勍的胃口太大了点。”不怕撑死么?

“所以,为了他的好胃口,朕要让他清醒,而这个能够助朕使之在最短时间内清醒过来的人,自然非将军莫属,”戎晅起身,拾阶而下,“朕看到了,豳州这边的防守固若金汤,兵强粮足,纵算郴国那些夷人得知将军不在军中,也不敢贸然行动。朕要厉卿随朕共赴良城,视察一下那边的战况,如有需要,换下在那边作战的卫国大将军,由厉卿指挥作战。”

“这……”合适么?卫国大将军归善,从辈分上算,厉鹞尚需称其一声“表叔”。两家均为戎武世家,虽有姻亲之联,往来却并不密切。归家多以王上偏宠厉家为说头,公开示恶。如果在此时由他换下归善军职,势必又使两家原本不睦的关系雪上加霜。

“厉将军认为不妥?”

国事为重。厉鹞摇头:“军人天职只为保家卫国,只是……”

“你是在挂虑兵部尚书梁永?”

“梁大人乃归善的妻弟,阵前换帅,梁大人会不会有其他说法?”厉鹞性情耿直,有话不需遮掩,朝堂百官互以姻亲相连,是铁般事实,牵一发就恐动全身呐。

“梁大人么?”戎晅浅哂,“兵部尚书一职已是空缺。”而很久时间内,这个职位,不会再有人踞坐。动身赴北之前,那个食君之禄却浮生于世的梁尚书,被他甩到头上的一堆渎职、受贿之证,卸职归家养老去了。兵部当下由几个侍郎共同打理,打理的也只能是琐事。兵权,他不会再放手于人。

直性的厉鹞自然不知王上算计,但既不存在该虑之事,为将者自然是保家为国。“微臣权凭王上安排。”

很好。归善是之谒在朝中最后的爪牙,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手中原握有煊国近三成兵力,虽几经削减,仍有近两成。与畲国这场仗打得胜胜负负,怕是因他心性难定之故。如能顺利除其兵权,也就意味着收回了最后一张兵符铁券,将天下兵权集于王室。而厉家之所以历代宠荣不断,便是因了厉氏传家智慧——战息兵缴。这等明智豁达的臣子,主子看在眼里,自然疼在心中。

戎晅背过身,窗外,近处是郁苍丛翠,远处是黄沙浩渺,一片大好的塞外风光。

“请问王上,淦国对于畲国所求如何应对?”厉鹞不无担心:淦、畲如若结盟,接下的仗便要棘手了,说不定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酷战。

戎晅浅笑道:“淦国尚未做出反应,显然他们也并非全无动心,但也不会轻易应下。勒瑀这两年,似乎是修身养性,不怎么喜欢打仗了。厉将军不纳罕吗?一个骨子里嗜血成性的家伙会突然耽于安逸,让人不猜虑也难。”

“无需存疑!”朗朗的声音,发自渐行渐近、向大厅阔步而来的人口中,蓝衣纶巾,长须美髯,面似美玉,目若明星。

“先生?”戎晅眸光一闪,微显喜色,“朕想不到会在此遇见云游四方的先生。”

“伯昊参见王上,见过厉将军,”来人恭手作礼,“伯昊是追王上行迹而来,又在街头遇上明源,才得知王上下榻之处。”

“先生请坐。”戎晅谦谦有礼,“厉将军,这位便是伯昊先生,只是近几年老师只顾得云游之乐,懒得再指导朕这个笨弟子了。”

“王上哪里话?若不是王上英资天纵,睿质天成,再也用不到伯昊这个迂朽的说教人了,伯昊哪敢自在逍遥去?”

厉鹞早闻伯昊其名,知其助王上坐稳龙椅,镇服朝纲,今日所见,果然仙风道骨,气宇脱俗。只是心里奇怪:门口守卫森严,这位先生如何可以畅通无阻地直达此处?

“厉将军是在讷罕伯昊如何可以通过关卡直达近前么?”伯昊神情意朗,无半点风尘跋涉之色,“将军不必奇怪,只因王上抬爱,伯昊手持御赐金牌,自然畅行无阻。将军但请放心,将军的手下兵士皆是尽忠职守的良材,伯昊对阁下的治军严明佩服得紧呢。”

厉鹞向来不是喜怒于色之人,没料到自己心头一丝疑虑便被其猜度而出,这位伯昊先生当真小觑不得,浅哂以对。

伯昊笑道:“方才进门时隐约耳闻王上与厉将军所论,因伯昊云游各方,欲将所见所识所思所虑拿出来与王上、厉将军共享,不知可否?”

“先生请讲。”

“那淦王勒瑀本是天生嗜血好战之人,最近却乐于享受太平,在不明个中因由的人看来,着实是桩怪事。伯昊曾在淦国盘桓游历了一年之久,听得了一星半点个中传闻。”伯昊星眸微张,若有所思,“王上与将军可听闻过淦国的少年丞相?”

戎晅颔首,一个近五年内声名鹊起的人物,想无所耳闻也不可能。

“宣隐澜?”厉鹞问道。这个名字,自自家兄弟厉鹤口中已听得耳熟能详,那小子可是将这个名字的主人奉为神明呢。

“是,伯昊曾与这位少相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只是在下的惊鸿一瞥,但也足够使人对其美秀清灵的相貌过目不忘。淦国民间传闻,这位少相满腹经纶,精明睿智,所以少年得志,平步青云。而淦国朝堂间则传闻,只因这位少相年青美貌,才会深得王宠。”

“怎么,勒瑀还好此道?”戎晅抿出一抹讥笑。

“无论哪一种论调更近事实,但可以确信的是,这位宣相极厌作战。淦国良西之乱时,他本任监察御史,据说是他向淦王献策,良西王才会中计被伏兵败饮鸩;后良西王一母胞弟良南王欲起兵作乱,是他竭力反对出兵镇压劝降罢兵;郴国有股流窜的兵匪,夜袭淦国边关,抢走女人财帛无数,朝堂众臣多谏淦王出兵郴国,又是他主张若郴国能将这股兵匪法办,将兵匪为首之人移交淦国发落,交回被掳女人财帛,出资安恤受害家属,并纳贡一年,两国应修好如初。不管是因其才华,或是美貌,淦王对他,几乎称上言听计从。这一点,在淦国,自朝堂到百姓,举国皆知。曾有人戏言,上苍若向淦王要两样东西,一样是他的脑袋,一样是他的王后,他会毫不犹豫地把王后给推出去;而如果后者换成了宣相,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天给捅个窟窿!”

伯昊津津乐道,喜笑颜开,须知,这乃这段游历期间最使他开胃健食的帝王桃色传闻呢。

“难怪,”戎晅将案上的密笺递过去,“先生请看,这是朕昨夜收到的。据说,畲送给先生口中的那位神乎其神的宣相的大礼比给勒瑀的还要丰厚,想来那苛勍早就摸透了勒瑀的底。若果如先生所述,只要这位宣相答应出兵,想必我煊国就会有淦国的大兵压境之危。”黑眸内笑意渐浓,玩味道:“听先生如此一说,朕都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位宣相独世卓尔的风采了。”

伯昊怅然若失:“可惜我煊国无此良相,唉——”

戎晅淡哂道:“先生莫不是希望煊国也有一个以色事主的宰相吗?”

“非也,非也,”伯昊大摇其头,“不管那些个关于淦王和宣相之间的暧昧传闻有几分真假,那位宣相爷的才华依旧是不可否认。兴修水利,削减税赋,振农兴商,肃除弊政,哪一项不是有利民生国本的大计?现在的淦国,国力强盛,空前安定,宣相功不可没。”

久未开言的厉鹞道:“这位宣相既那般讨厌作战,那反而该是不出兵的可能更大一些。”

伯昊拈须而笑,冉冉垂下的星眸内,聚满了算计。

前知五百,后推百年,一个太出色的人,总不免寂寞。这一场好戏,他等得够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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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翎儿骑在一匹厉鹞特地为她挑选的枣红小马上,换了身淡黄男装,净白的小脸上笑靥俏皮灵动,兴致高盎。终于要离开那吃没好吃玩没好玩的烂地方,回丏都也好,怎么说都是天子脚下,虽然依然不会有肯德基,不会有电玩,不会有卡通,却总繁华过这整日大漠风沙苦的边陲了。

行在队伍最前方的厉鹞回头望一眼这个比较容易快乐的小东西,冷峻的脸上,有了一抹积雪融化后的温柔笑意。

“你是翎儿,对么?”伯昊此次选择与大家偕伴返京,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她,这个小丫头身上,有太多他所感兴趣的东西。

翎了漫不经心地浪费了个眼神赏给这位“老帅哥”——昨天第一眼见他后所下的定论:虽然长得不错,可惜“老了”,不然何必留那么长的胡子?帅哥老矣,岂能赏乎?“大叔有何指教?”

大叔?伯昊揉了揉鼻子,“翎儿,你方才口中所诵的诗,是你写的么?”

嘻,可惜俺非王之焕。翎儿喜滋滋地耸了耸鼻头,下巴高高扬起,优越感十足地道:“当然——不是!”

“不是”?也须如此得意?伯昊皱了皱眉头。

“很酷吧?”翎儿晃晃尖巧的下巴,问。

“酷”是何物?伯昊不知所云。

瞧他一脸机车表情,翎儿意识到她又犯了鸡同鸭讲的错误了,无力地叹息:“唉,我是说这首诗是不是还不赖?”

伯昊颔首:“是不错,不过此时咏它有些不合时宜。”

对自己近期的文学感觉相当不坏的翎儿大眼珠子一翻,语气不善地说:“什么叫不合时宜?这里有塞外没错,而且黄沙漫天,孤城高山,本姑娘我是应景而发耶,哪里不合时宜?”

伯昊道:“春风不度玉门关,似有怨尤圣上的恩泽不能惠及四方之意。但你来看,咱们的王上不都已经御驾亲临了么?王上又何曾不关心戍守边关的将士来着?”

啊,对哦,一时得意忘形,给忽略过去了。不过才不打紧,这老头儿想看自己出糗,岂能容小人得意?“大叔,您别太迂腐好不好?春风不度玉门关,在本姑娘的理解中,指的是亲人的关心和思念因山高路远不能及时到达边关而已。您呀,虽然年纪一大把,但要学着放宽视野,拓展心胸,定义不要太狭隘,思想不要太拘泥,对老人家的身体不好喔。”

戎晅此刻正在车内闭目养神,车后的对话无一余漏尽入耳中,脸上,浮起隐忍笑意。翎儿是俏皮的,而淼儿却是慧黠的,淼儿啊……

迂腐?狭隘?拘泥?老人家?这说的是他么?伯昊向来自诩潇洒随性,否则如何能安心在这片土地上久扎下来?而这个小丫头竟会直眉瞪眼斥他迂腐?狭隘?拘泥?老人家?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想自己堂堂天子之师,何必跟一个女娃娃一般见识?“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他朗声高咏,“翎儿,还是这首《出塞》更有气势。”

咦?翎儿眼珠子溜得贼大,“大叔,你……你怎么知道这首诗?难道你也……不会罢?”

伯昊笑而不答。

啊啊啊!翎儿突然边笑边叫:“哇,老人家,咱们是同乡耶!原来他乡逢故知是这种感觉,耶,好棒耶!不过你应该不是和我同时代的吧?你连‘酷’都不知道耶?还是你太老土了?”

伯昊尚不知该对这小妮子的无状反应如何应对,厉鹞那头已浓眉锁起,喝出一声:“翎儿,过来!”

翎儿吐吐粉色小舌,向伯昊道:“一会儿再来陪你玩!”

玩?伯昊啼笑皆非,谁在玩?

好玩者轻拍马臀,向她的冷木瓜靠拢过去:“干吗啦?想找我陪你说说话是不是?有求于人就要拿出诚意哟,你又不用担心全球气候变暖,有必要总沉着一张脸吗?是很酷没错啦,不过本美女还是喜欢你笑时的模样。”

车内的戎晅摇头:看来,一路上有了这位姑奶奶负责聒噪,定是不会太寂寞了。

厉鹞大掌拍在她的头顶,原意是想薄惩,却没有任何力度,“在后面叽喳些什么?如此兴奋?”

翎儿扶正了教他一掌扣歪的小帽,笑嘻嘻地道:“聊天,那位大叔很好玩。”

大叔?厉鹞方唇掀了几掀,险些就要崩不住“冷将军”的美誉:“他很老么?”

“当然啦,胡子长长,婆婆妈妈,活脱脱老头子一个。”翎儿鼓起粉红腮帮,弯起菱形小嘴,“如果不是看他还算有趣的分上,叫他‘大叔’都嫌他装嫩了。”

虽然喜欢听她的小嘴贬贬别的男人,但还是不得不低声喝止:“翎儿,莫要忘了王上在此,你若是太放肆了,我会难做,明白么?”

“喔。”翎儿乖乖应声。偷偷瞄向那顶凝重华丽的大车:车内的人,是煊国的王戎晅,不是那个闷葫芦阿晅了呢。

任她喜欢捣蛋作怪,却并非不知轻重。她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这个世界,所谓民主是童话,民权更当笑谈,更不要妄提男女平等、妇女解放、女权高涨等等等等……一个不慎,丢掉她宝贝至极的脑袋尚是小事,说不得五马分尸炮烙肢解待传说的酷刑伺候……不是每一人,都会像厉鹞对她纵容宠溺。

“怎么了?”厉鹞以为是自己的话说得过重,吓着小人儿了,不顾众目睽睽,怜惜地以挂着厚茧的拇指指腹抚了抚她温滑的脸颊,“放心,一切有我呢。”劝囿规束是怕她在自己不在时闯下不知深浅的祸事而他鞭长莫及,但他在,必然会全力护她。

翎儿向他扯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颜,用顶小的声儿道:“再缠着木瓜哥哥,你们的王上会不喜欢。我要回去陪那个老头子练练嘴上功夫。”

持着马缰将小马儿踅头,重新和伯昊并行:“大叔,我回来了!”

伯昊早将她和厉鹞之间的互动收入眼里:人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他们这个,算是“千年姻缘一线牵”了罢?“千年”似乎也不妥,是“异空千年”?

“大叔,大叔,您吃坏了肚子么?怎么听不到别人说话?本美女在叫您呐。”

吃坏肚子和听不听得到人说话有何关联?又有谁听到哪家姑娘大言不惭自称“美女”?

伯昊实好奇:推算得出这小妮子来自哪个天地,可那个天地到底进化到了哪般程度却不能确准测之,怎样的世界会创造出这类出人意表的女子?“……我在想,好端端的,姑娘为何喜穿男装?”

翎儿同情地上下打量他一遭,叹息道:“大叔你完了,连这点也没看出来,不是青光眼也是白内障,不要混了啦。”

“何解?”他实在有呕血的冲动。

“看不出来么?三岁孩子都知道呀,我喜欢穿男装,是因为我在女扮男装嘛。”

拉紧缰绳,稳住身形,伯昊没让自己跌落尘埃,紧连咳了几声,才道:“在下是想明白,翎儿姑娘为何喜欢女扮男装?”

翎儿攥紧小拳头,扬起细瘦伶俐的左臂,自以为挥出了惊人无比的盖世气势,豪气干云道:“这还不明白?显而易见,本姑娘是在效仿花木兰嘛。花木兰乃是本姑娘现阶段的人生偶像,我最大的理想即是像花姑娘那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最好来一个封将拜相,威风八面,简单一个字——‘跩’!”

花木兰?抱歉,伯昊摸摸鼻子,不以为她有那个潜质。

同样,车内的戎晅更是认为她在讲笑话,极不好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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