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过处隐隐的总能听到:“看美女耶,而且眼角那里好像还有一只漂亮蝴蝶呢!”
我心头微苦,手抚上眼角,那里确有一只翩然若飞的蝴蝶形胎记,她虽令我容光四射,但也是她带给我如梦魇一般的生活,如果行人得知真相只怕不会再有人羡慕了吧。思绪慢慢的飘远,飘到那个小山村里,那里便是我的故乡,在那里这蝴蝶就是不祥的象征。
我是来自深山的孩子,在那封闭落后的地方,在科学无法企及的地方,不仅愚昧了乡民,也刺痛了我。听外婆说,母亲生我时恰逢蝴蝶满山飞的时候。那时,母亲疼了两天两夜,满室的蝴蝶也在她的身边环绕了两天两夜,我是伴着一室的清香落地的,但我的母亲尚没来的及看我一眼,就已经撒手西去,而蝴蝶也随之散去。
出生克母,还带着满室馨香,尤其是眼角处淡粉色的蝴蝶胎记,这些不同寻常的现象,在不足两百人的小山村迅速的传播开来,封建、贫困的山里人几乎也是在同时认定我就是不祥之人,然而这丝毫不妨碍我叔叔还有外公、外婆、对我疼爱。
然而,我的外婆因为我失足滚下山崖,伤了脊椎落下的终身的残疾,自此后我的外公便代替外婆,便时常来我家照顾我。我家在山上的最高处,在野兽如此稀少的今天,却在一天中午,被闯入的恶狼咬伤了腿,可是恶狼在看到角落里小小的我露出怨恨的目光时,竟然放下外公落荒而逃,于是,在我刚满一周岁时,再次成为引人注目的目标。
所以,小时候的我,几乎是没有亲人的,尤其是外婆家的,他们把我视做克星,因为我克死了他们的女儿,因为我外公、外婆长年卧床不起,还因为我出生时满室的馨香,因为我眼角处那淡粉色的蝴蝶胎记,还因为我惊人的美丽,超越家族的惊人的美丽。
接着,我再次被父亲的家族排斥,在封闭落后的小山村,不被家族认可,没有外婆家的帮助,我和父亲以及叔叔的日子过的异常艰难,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日渐长大,不妨碍叔叔对我的疼爱。
到我六岁的那年,我就已经长成少见的美女,即使满身褴褛也难掩国色天香,不仅如此,周身天生的异香,每到入夏时节,就会更加浓郁,全村人视我为妖孽,不允许自家的孩子跟我玩耍。可是因为美丽,我并不缺少玩伴,尤其是一些男孩子,即使他们屡屡哭着被大人强抱回家,还是会偷偷的跑出来跟我一同的玩耍,只是在出现了几次意外后,我就再也不敢迎着大人愤怒的目光挑衅了。
那是我最最心爱的朋友,最忠诚的玩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为我擦泪的小手,是那样的温暖,我伸手抚上脸颊,那里似乎还留有她的温度,只是只是,她现在再也不能用她的双手抚去我腮边的泪水了。
其实我的泪水从不在外人面前出现,只有她,我愿意让她看到我的软弱,我愿意看到她为我着急,为我心痛,我喜欢她温暖的双手,她让我想起妈妈的手。
可是,就在那天午后,那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母亲的忌日,每当此时,我的父亲都会酩酊大醉,每当此时,他不再掩饰眼睛里掺杂的恨意,这样的目光总让我觉得,我已被遗弃,甚至怨恨命运,为什么死去是是我的母亲,而不是我。
所以,每逢生日我总是独自跑到后山上,一呆就是一天,宁可挨饿也不愿看到父亲带着怨恨的目光,那天是我照例偷跑到后山上陪着我,有时我经常会想,如果那天我不让她陪着我,也许我的命运就会有所改变。
我记得,她正在一边安慰我,一边为的擦去怎么也控制不了的泪水时,毫无征兆的猛的将我向一边推去,而那块凭空落下的石块,硬生生将她的双手、双臂砸在了下面,我却毫发无伤,我痛恨自己,为什么每次受伤的人总是我最亲,最爱的人,而我永远的站在远处,一点忙也帮不到。
她永远的失去了她的双手,还有她的双臂,同时失去的还有我的叔叔,他为了救我的朋友,在返回山村取钱的时候,被一辆经过的大货车从身上撵过,当场死亡。
叔叔从来不曾责备过我,不论因我出现怎样的意外,他也总是安慰着我,告诉我,总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可是这一天,我失去了最疼爱我的叔叔,我最亲爱的朋友失去了双臂,心早已痛到麻木,眼睛也是干疼干疼,不再有泪流出。
我麻木的看着医生们忙来忙去,恨不能代她承受。犹记得当时如被全世界抛弃般的无助,远远的看见父亲时,小小的期盼,只是在接触到而父亲用冰冷的目光,心中骤冷,那天他只对我说了一个字,他说:“滚!”
我默默的转身,脸上仍带着泪水,嘴角却牵起一个讽刺弧度,这是他最真实的一次表现吧。我只是想做个乖女孩,有父母的疼爱,有亲人的关爱,还有朋友的友爱,我没有做过任何的坏事,更不曾想过要伤害过任何人!只是我的亲人和朋友却因我而受到伤害,风吹干脸上的泪水,却带不走心中的痛。
迎着周围的游人好奇的目光,我伸手抚上面颊,原来泪水早已泛滥。心中微惊,多久了这些回忆都不曾出现了,却在即将踏上蝴蝶泉时开始不停的萦绕在脑海之中,而原来那些痛一直在,一直在,即使时隔如此之久。
那时弱小而倔强的我,只当不看不到父亲的脸色,只当不懂他说的话,坚持等到叔叔满百日后的一个夜晚,我离开了小山村,这一别就是十五年。
我永远都记得那晚山上野狼的叫声,树林里不时飘过的鬼火,可是我不觉得害怕,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再也不要回来,那一年,我才7岁。
那时的我还太小,根本就不知道出来以后可以做什么,能够做什么,只知道那个小山村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呆下去了。开始的两年里我以乞讨为生,挨饿受冻到是好的,被大点的乞丐欺负也是经常的事,因为漂亮,不时的会有人打我的主意,虽然我是如此的年幼,可是从来没有人可是得逞,我眼角的蝴蝶形胎记就如同守护神一般,每当危险靠近,她总会预先给我警告,虽然那个警告当真是疼痛无比,可是却让我好多次化险为夷。
再后来我被收容所收容,当做无父无母孤儿收养了,但我不敢被任何的家庭收养,因为我怕会发生我无法预知的祸事。
不久收容所的老师发现我拥有惊人的学习能力。9岁的我还不曾上过学,但我倔强的不肯跟比我小的同班,只是没想到的是,只短短五个月的时间我已经学完同龄了孩子的功课。学习的天分一被发现,我就被当成了收容所里的天才。
在9岁到22岁这13年的岁月里,我完成了从小学到大学里的所有课程,我的医学造诣极高,我主修外科,我手中的一把手术刀玩转医学界,被称为“第一神刀”。只是凡是与我亲近之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受到一些伤害,尽管我已离开那个小山村已经离我如此之远,那些看怪物的眼光却还是如影随行,我不得再一次将自己屏蔽了起来,远离朋友,远离人群。从此,与我相伴的只是书本,只有无限的知识伴我独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爱情也一并被拒之门外,尽管我从小学到大学一直被称做校花,尽管追我的男生可以编成团,只要是我些稍的感动,就会生出这样或那样的变故,而我已无力去恨,空余无耐。
然而那个梦闯来是那样的突然,我已记不清到底是何时她与我相伴的,只记到梦中那个如仙境一般的地方时,永远的郁郁葱葱,泉水清澈,还有成千上万的蝴蝶翩翩飞舞,每当此时,我便似也化身为蝶,如风一般的飞舞,每次梦里总能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女子的笑声,那发自肺腑的,幸福的笑声,回荡在我的心田,我便也似那女子,脸上不由的现出笑意。
无数次的寻找,可是我始终找不到那个地方在哪里,我的经济情况也不允许我四处寻觅。大学毕业后,我几乎是拼命赚钱,攒钱,然后出去寻找。医院的同事都不明白,明明美艳如花我为何没有男友,明明省钱省的厉害,却总是入不敷出。
直到最近几个月,蝴蝶泉的名字才出现在我梦里,那个石碑清晰的张扬的摆在那里,而以前我却从不曾见到?
大理的蝴蝶泉就成了我的目标,只是为这个目标奋斗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仿佛一到那里我就再也回不来一般。于是我偷偷的回家看了一次父亲,也不知我希望得到什么,尽管他不曾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但他却给予了我生命。
可是当然踏上小山村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害怕父亲过的好,却又有些希望他过得好,当我颤抖的手推开家门时,那空无一人又无比干净的小屋,让我心中一松,五味杂陈。
我一回村,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认为我死了,唯有曾经的玩伴,仍然簇拥着我问长问短,仿佛曾经的伤害未曾有过,心里隐隐有着雀跃,我终是易感之人。
远远的,我看着父亲一步步向我走来,他老了,可是精神却很好,身边有一名女子紧紧的扶着他。
父亲甚是激动,嘴唇动了半晌,最终低低了说了句:“你回来了,真好!”
我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就被父亲带回了家,他的新家。
父亲看着我,有些激动得,又有着淡淡的疏离,尽管他有些语无伦次:“我以为,你死了,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对你,可是,可是……”
“她是谁!”我手一指,指向父亲身边的她,语气有丝冰冷,心底却有些佩服自己还能如此淡定。
父亲拘谨的看看我,又看看她,小心的说:“她是你的继母,是她陪我走过那段日子的!”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停歇,忍不住讽刺道:“她陪你走过那段日子?那我呢,谁陪我走过那段日子?我最好的朋友伤了,我最亲的叔叔死了,我的父亲把我赶出家门。我在外面挨冻受饿时,你做为父亲在哪?在哪?”心中忍不住的感到悲凉,或者我的出现本就是一个错误。
父亲一下子惊慌失措:“那天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真后悔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当是这几年我都不知道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的眉头一挑,眼角的蝴蝶胎记,如火烧般隐隐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