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跟平时并无两样将茶端了进去,高谙达伸手替我打帘子时,略微诧异的看我一眼,微微点了下头。雍正将茶端至口边,复又重重放在桌上,站在帘子外的小三子哆嗦了一下,我仍静静垂手而站。
雍正似是怒气难平,终于破口大骂“这群狗奴才,竟敢阴奉阳违,朕苦心经营的大清,怕是就要毁在这贪官污吏手中。”
原来今日在朝堂之上,雍正得知自己颁布的“耗羡归公。”法令竟被底下的官员阴奉阳违,很多地方州县仗着天高皇帝远,竟弃新法令于不顾继续向百姓收取“火耗。”
所谓“火耗。”就是税收时,银两的熔铸,保存和运解会造成一定的损耗,旧法例规定,损耗由地方州县征收,作为地方官吏的公费来使用。因损耗无法精确计算,所以地方官吏通常是随心所欲,胡乱征收。雍正实行新法,耗羡归公,将损耗变为法定税款、固定税额,由督抚统一管理,所得税款,除办公费用外作为,养廉银来使用。
这无异于是断了地方州县官吏的财路,是以地方州县官吏与朝中大臣暗中勾结,欺上瞒下,将雍正好好的一条造福百姓的新规祸害的乌烟瘴气,难怪雍正要气的七窍生烟。
国事不顺,再加上夜夜办公至深夜,雍正食欲不振,不仅午饭没吃,下午端上来的点心也是纹丝不动。高谙达急的直叹气,原来打昨个儿晚间儿起,雍正就没吃一点东西。此时雍正皱着眉头批阅奏折,高谙达有心去劝却欲言又止。
照我看雍正没什么大碍只是胃火过大,吃点儿健胃消食的食物就会改善。说起来前段日子自己做的山楂罐头,到是正可以解雍正的症状。询问了高谙达,他到是相信我的手艺,让我快快回去取来。
回到院子,将置放在院落一角的密封陶土罐子打开,酸甜的香气扑鼻而来。这山楂罐头制作非常简单,用糖水将山楂熬上一个时辰,密封半月即可。唯一有要求的是温度,一定要在冬天制作方可。我闲来无聊,总是琢磨着做些东西,否则日子实在过于空泛。
用白玉碗盛了,盖上盖,端回养心殿去。白玉碗衬得山楂汁儿晶莹透剔,煞是好看,原来山楂汁儿装在这贵重器皿里,也能变成琼浆玉液啊。先时养心殿只有雍正跟高谙达,这会儿子却是坐着一屋子人,细细一看,三四五阿哥均在,还有两个面生的大臣。施完礼,将东西端给高谙达,高谙达用银针测了测,转身奉给雍正。
雍正打开瞧了瞧“这是什么?”我刚要开口回答,他接着说道“又是你自己做的吧。”我连忙答道“是奴婢家乡的一道小吃,皇上如若不嫌弃就尝尝吧。”雍正扫了眼高谙达“又是你吧。”高谙达一躬身“老奴不敢。”
雍正舀了半勺送至嘴边,尝了一口,微点了下头,将剩下的半碗全部喝光。高谙达撤了碗勺递给我,出门的时候见四阿哥的眼光有意无意的掠过我的手腕,不由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自从知道是他送的手串儿,我回去后就摘了下来,跟其他两件礼物一起压进箱底。别说他这礼物是诚心戏弄我来的,就是别的,于情于理我也不会再继续佩戴下去。
在门口站了会儿,到换班的时辰了,交代了小三子几句便回了院子。吃过晚膳漱了口,刚倚着桌子翻了两页书,便听得敲门声。心中暗自纳闷,谁会在这个时辰找我?开门一瞧,五阿哥一张大脸出现在眼前,旁边站着四阿哥。
“四爷,五爷,你们怎么来这了。”我十分诧异的打量着两人。
“怎么,不欢迎?”五阿哥没说话,四阿哥到先开口了。
“欢迎欢迎,蓬荜生辉。”真是的,都被你们堵在门口了,说不欢迎,你们会扭头就走么?
“那还堵在门口做什么。”五阿哥不客气的伸脚就进了屋子,我只好拉开桌前的凳子让两人坐下。“今儿你给皇阿玛喝的是什么?”五阿哥笑眯眯的问道。
原来如此,看来是对我新做的东西好奇,我说俩人没事儿跑到我这小破地方干嘛呢,“不过是自己随便做的东西,爷儿要是想尝尝,奴婢这就给您拿去。”
仍是用白玉碗盛了两碗,放在四阿哥五阿哥面前,两人拿起勺子尝了尝,四阿哥开口道“总是做些我们没见过的东西,不知你脑子里到底有多少新奇玩意儿。”
想起了狮子手串,当下没好气答道“要说新奇,还是比不上四爷您。”有谁送礼送的那么有创意,剩下半句却是不敢说出来。
一直埋头品尝的五阿哥突然抬头问我“对了,香娅,平时你见着四哥都是恭恭敬敬的,今天怎的在养心殿恶狠狠瞪了四哥一眼,莫非是四哥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我一愣,尴尬的杵在原地,今天气愤难平,不自觉的做出了那种行为,竟没逃过五阿哥的眼。赶紧连连假笑“没有的事儿,五爷看走了眼吧,四爷怎么会得罪我呢。”
五阿哥还想再问,我急忙岔开话题“过年的时候,是你差人送了礼吧,今天正好跟你道声谢呢。”五阿哥一愣“你怎知道是我送的。”我笑笑“在这宫里我还认识谁呀。”
“送了礼还不说却是为什么?”我不打算放过五阿哥,继续追问。
五阿哥挠挠头“怕你不收。”果然跟我所想一样。无功不受禄,送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是一定不会收的,这三人到都挺了解我的性子。
“你为什么不戴,我见你喜欢红色,特意寻了那对儿玛瑙耳坠送你,却一次没见你戴过。”五阿哥追问。原来那对儿玛瑙耳坠是五阿哥送的,那翡翠扳指恐怕就是三阿哥送的了。
“这么贵重,平时我舍不得戴嘛,怎么也得找个重大场合才行。”我顺口胡诌。
“重大场合,你能有什么重大场合,莫非是要成亲的时候戴?”五阿哥戏谑的看着我。
我脸一红,直跺脚“你……你……”五阿哥却不打算放过我,接着摇头晃脑道“哎呀,香娅今年也十六了吧,确实应该嫁人了,不过你想也没用,得等皇阿玛给你指婚。”
我又气又羞,脸只怕红到了脖子根儿,瞅一眼四阿哥,原指望他能出声管管这口无遮拦的五弟,谁料他竟落井下石“五弟不要再说了,小心香娅要扑上来咬人了。”什么嘛,真当我是母狮子了,不过说起来还真想狠狠咬上一口,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拿我说笑。
见我真要生气了,五阿哥哈哈一笑,站起身形“是时侯出宫了,我们这就走了。”我扁扁嘴,送了这两位大爷儿出去。行至院门,五阿哥先迈出了出去,四阿哥一脚向外迈,手却轻拽了我的袖子一下,眼中波澜不兴“既戴了,又何必摘下来。”说完也不回头看我,自顾自撵上五阿哥的脚步,一同去了。
雍正三年三月,发生了一件大事,一直皇宠有加的三等公太保年羹尧因贺表中将“朝乾夕惕。”误写成“夕阳朝乾。”而受到雍正的训斥,这可以看作是雍正要整治年党的讯号,一时间朝野四下风起云涌。
雍正即位时两个人功不可没,一个是掌管京城护城军的科隆多,另一个就是手握重兵的年羹尧。雍正刚登基,便封了科隆多,年羹尧为太保,并封年羹尧为三等公。后宫中年妃也是宠冠六宫,年龄最小,地位封号却仅次于皇后乌雅氏。
没想到这么快,仅仅三年不到,浩荡皇恩便到了头。上次“耗羡归公。”案中,科隆多与年羹尧均似牵扯在内,哪一朝代的皇帝恐怕最忌恨的都是朝中大臣结党营私,依仗功高掣肘皇帝手脚。那时雍正心中估计已经下定决心要整治年党了,训斥年羹尧只是个开始,一连串的冷酷手段紧接着便会一一上演。不知科隆多现在作何感想,恐怕他心中亦是有数,年羹尧倒台后,紧接着便轮到他了。
朝中气氛紧张,众大臣都在观风瞭望,有对年羹尧还保持希望的,也有早早与年羹尧划清界限的。这时候我们这些在皇上身边儿伺候的奴才们突然间成了红人儿,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后宫众人,见了我们这几个在养心殿当差的均是客客气气。还有的竟直接攀扯关系,企图套出点皇上口风来。
这段时间我不当值时,便老老实实窝在自己院中,一步不肯踏出房门,生怕半路遇见谁又被缠问一番。若历史没出现差错,那么年羹尧接下来会一步步被卸掉兵权,削太保,罢黜为闲散旗员,最后赐死狱中。一名朝廷大元倒台,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其中利害我清楚的很。
况且朝中之事本就与我一个小婢女无关,钱财权利我都不贪,也没有什么至亲之人牵扯其中,跟平时一样当好差便是了。有前来试图攀谈送礼之人,一概被我冷漠拒绝,到也不怕得罪他们,心里十二万分明白,得罪谁都比得罪雍正好。
六月份,被一场大雨淋了个透心儿凉,竟发起了烧。从来到这儿还是第一次生病,直至雍正去承德避暑,都没好利落。无奈下只能跟高谙达告了假,留在宫中。心中暗自揣摩,这病来的真是时候,离了皇上跟前儿,没人再来向我打探消息了吧,有点儿因祸得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