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到了丑时,白玉沿着幽静的路走回玄武堂,一路上窸窸窣窣的虫鸣声诡异得似幽鬼低语,来时觉得夜色静谧迷人,回时却觉得阴森可怖。白玉踹踹不安地加快了脚步向玄武堂走去。
已近玄武堂百米了,牌匾上的三个字已能清晰看见,白玉心里泛起了激动的波澜,快回到堂内了,她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感冲淡了许多,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白玉召来了一朵夜云,她想更快速地回到堂里,怎知,才刚翻身上云,一阵凛冽的剑气便在她身后呼啸而来,气尖直指向白玉心头位置。
糟糕!是刺客吗?白玉灵活地一闪身,那道如电般凌厉的暗灰剑气就紧贴着她的右侧破空射了出去,远在十米外仍未散去,幸亏,白玉只是右臂位置那儿的衣裳被它划开了一道口子,白皙如玉的臂处肌肤就这样被暴露出了一小截。
白玉倒吸了一口凉气。到底是谁?下手如此狠,这一招若是没来得及躲开,自己定会魂灭于此招之下。白玉即刻回了神,心里默念出剑诀,一道寒光从白玉手中传进了剑中,由剑柄直流至剑尖。
既然此人有心前来挑衅,自己也万万不能退阵了,此战要是只守不攻,自己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此人臂力甚大,剑气挥出即可破空数十米,自己还未有这个能耐躲开他咄咄逼人的朵朵剑花。
“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前来挑衅的目的,但我凌玉歌绝不是未战先言败的懦弱鼠辈。出来吧,别躲在树上,这样太不君子了。”白玉朝着剑气杀来的方向大喊。
那人一听到白玉这么说,便一个飞跃跃下地。不出白玉所料,此人果真穿上了刺客专用的老套夜行衣,大半边的脸被黑缎蒙住,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看这人魁梧的身型,是个男子没错。
还未容白玉思忖半晌,她的耳里即传入了剑气再度破空之声。此人一招“狂舞”,他手中那把惨灰色的普通银剑顿化为一束又一束残酷又炫目的剑花,瞬时之间把白玉团团笼罩。
眼见万剑快要触及身体,白玉也不慌,她脑袋灵光一闪,即领略出此招花俏有余,实用不足。于是白玉抓紧了手中灵兰,手肘一屈,然后用力一掷,把周身闪烁着淡蓝色斗气的灵兰剑从手中狠狠地挥放出去,猛冲向白玉发现了的一处漏洞位置,此招即刻被白玉化解了。
幸甚,若不是自己在定下心神看清了此招,可能现在的自己已是千疮百孔,死状恐怖了。白玉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似是有一群雄鹿奔腾着般忐忑难安。
神秘人冷哼了一声,想不到这个丫头还有点拆招的头脑,不过他没打算就这样作罢。
白玉心想,此人内功深厚,武功甚高,她感觉守来极为吃力。
此人来历不明,武功又高在己上,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摸清她的底子,不然早要了她的小命,他确实有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杀了自己的能力。
白玉唤回自己的灵兰剑,心里默念着另一部剑诀,她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只希望早些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斗。你是想试试我而已是吧?那我就成全你!与其把过多的精元耗费在这场你情我不愿的战斗上,不如我让你得逞,负上一点伤是必须的了。
想到这点,白玉一个轻跃,跃上半空中,然后飞快地转了次身,她决定使出大半身的灵力放出“穿云”之招。她握住灵兰,以迅移之功激射出去,剑尖直指黑衣人,她眉头紧皱,眼神坚定。
黑衣人固然知晓她用意在何,他唤起护身咒护住身前空门,然后用力挥出一招“落叶飞花”,一道光刃呼啸至白玉的方向。
白玉怔了一怔,任由暗灰的光刃气势如虹地延绵而至,她以身躯直挡不避。光刃狠狠地落在了她的右肩上,鲜血之花应了她吃疼的一声闷哼,在她的右肩盛开起来,愈发愈大,愈来愈红。被击中的白玉如被花托遗弃了的棉絮,从半空中摔落下地。
白玉原不打算吃尽他完整的一招,可接近他的那一瞬,一个忽闪入脑的念头断开了她想要唤出护身咒的思绪,原本只打算受一半,挨一半的她,现在却吃上完完整整的一记重击。
为什么?为什么竟是你?那阵淡淡的百里香让她的心蒙上了一层悲雾。
“百里尘皓!为什么?!”她艰难地负伤站了起来,但仍站得不怎笔直,她用左手掩按住右肩上的伤,然后愤恨地扔开手中的灵兰剑,朝着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厮声大喊。
黑衣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已败露,但也依旧没有失去一往的镇定。他只留给了被自己重伤了的她一个深不可测的眼神,然后飞身上剑,准备离开。
她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忘了避却的?呵,真可笑。他心想。
怎知才刚准备掉头回百里殿,眼前艰难地保持着站姿的白玉竟失去了知觉,重重地倒在地上,被他气刃所伤的那道伤口溢出的鲜血似一朵愈开愈盛的血色牡丹。
一道口子就可以让她伤成这样?呵,自己往年那些刀口舔血的战历要是给她去承受,那不早就魂灭了麽?她真的脆弱得可以。百里尘皓对白玉仍只有一种可鄙的情愫。
其实他不知道,真正让她不支倒地的不是这道深刻的血痕,而是心里那道深刻的裂纹。
试验我是吗?招招致命的攻击就是为了试验我的能耐,而且还居然是你,谁能告诉我理由?白玉倒下的那一刻,不尚清醒的神思内浮现的是重逢那刻他冷清的面容。
不知不觉,已到了卯时。
清晨的空气中微尘飞扬,外头各色鲜花的花瓣上都蘸满了初阳微光,皭然如空谷幽兰一般。天边渐亮,是谁在淡青天畔抹粉妆?天色在粉妆的修饰下还隐隐透着金光。
专门负责敲钟报时的仙僮们击敲起晨钟,苍天似乎是被这一声破晓钟鸣震住了,它粉色的云妆应声便消散,一轮朱红色的日缓升起来,待离开海面时,它已成金红色。
霎时间,霞光布满苍天,水面荡起金光。红日出海,霞光万斛;朝阳喷彩,千里熔金。
白玉的知觉终于回归了,她艰难地半眯开惺忪睡眼,一个熟悉的空间状貌映入了她一片朦胧的视野内。
嗯?这里不就是我在玄武堂内驻的那个帐篷吗?我记得我好像在夜里遇到百里尘皓,然后还过了几招,最终还被他重伤,然后晕倒了,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紧接着,白玉全身的知觉也跟着苏醒起来,右肩上的撕心疼痛即刻传入神经内,提醒着她这事确凿发生过。欸?我不是倒在了离玄武堂还有百米的那棵古树下的吗?我是怎么回来的?
咦?我抱着个什么来着?有温度的耶,是只身形庞大的仙兽?不对吧,仙兽应该都浑身是毛,这个有温度还有心跳的物体摸起来有点像衣服的质感,到底是个什么呢?白玉既不愿睁开半眯着的睡眼,又极为好奇地用手探索着被自己紧紧抱住的这个物体。
“你摸够了没?”如碎玉般动听的男声在白玉耳边响起,依旧是那么冷冰冰的。
白玉思绪顿时僵住了,这个物体该不会是百里尘皓吧?白玉惊讶地猛睁开眼睛。不会吧?真的是他?昨夜他伤了我,然后又伪好心地送了我回来?
白玉身上有股清爽的感觉,她注意力最终还是转回了这里--她的伤口已被整洁地包扎好了,身上带血的衣物被全部换走了,现在的她被换上了一身与轻燕的款式无差的新净鹅黄色宫女服。
“你换的?”白玉惊恐的脸甚是煞白,她猛力推开被自己紧抱了一宿的百里尘皓,然后快速地缩到一个离他较远的角落里。
“再不上药,你早死了。”他坐起身来,整理着被白玉蹂躏了一晚,现在已皱巴巴的缎服。他的那身夜行服与那把银剑也在帮白玉扔掉脏衣时顺便也扔了,现在的他与昨日亭内的他衣着无异,仍是一身清冷傲然的水蓝缎服,只是现在的他,头上没戴上云冠,乌黑柔顺的发丝有些许凌乱,这样的他有像师父一样的随性美。
“那你不就是都看光了?百里尘皓,你这个流氓!”白玉激动地用并未受伤的左手抓起身边那一把防身专用的匕首,含着像刚被人凌虐完的不屈之泪刺向百里尘皓。
虽然自己真的情寄于他,可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节操她可真的不愿意。她的眼里流露出阵阵杀意。百里尘皓,你不接受我不单只,还毁了我清誉!
见匕首直指自己,百里尘皓灵活地伸手一握,大力地握住了她抓着匕首的手腕,然后一甩,震出了她手中紧握着的匕首。
“放心,这里面的人都已经被我遣走了我才换的。”他语气中还是不带一丝感情。
“那你还是看了!你看了!”白玉不顾形象地在他面前大哭了起来,哭声很是绝望透顶。
百里尘皓,你毕竟不是凌玉笙,你不是他!我恨你!但是我又能怎样?面对这样的你,我又能怎样?想着想着,白玉越来越止不住决堤的泪,她的抽泣扯动了疼痛的神经,右肩又传来一阵剧痛,一丝血红透过绷带、透过鹅黄宫女衣裳渗了出来。
“你干嘛一夜都不走?!你都得到便宜了不是吗?你还想看我笑话吗?百里尘皓,我恨你!”白玉彻底进入了疯狂状态。
“是你自己硬要抱住我,说一大堆恶心的话。我见你刚上好药,伤口很深,我若是动身移开你,伤口定然扯得更深。”他想起昨夜里为她上好了愈合药散然后包扎起来,但在刚为她套好从宫女那儿借来的衣物,她就泪眼婆娑地死死环住了自己的脖子,直到自己扑在了她身旁,她才放松了点力度,嘴里还不断嘀咕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如此绝情地对我,诸如此类的话。
见她伤势不轻,右臂还紧搭在自己身上,作出环抱状,不好开溜了,自己便安静地先躺一晚了。怎知这女人醒来却发了疯一样地喊打喊杀,好心没好报。
白玉听完后忽然恢复了些许记忆,似乎她真的是抱住了他,然后在他耳边呢喃了好些恶人心肺的话语。完了,这下真完了。她愣了愣,继而又再次放声大哭起来。那就是两人都逃不开责任了是么?他是主动占便宜,而她在此之后又主动勾搭起他来,天啊!白玉脑袋一片混乱。
“别嚷了,你想让更多的人听见?”百里尘皓很是烦恼地点住了她的穴道,一来可以止血,二来可以让她住嘴。
她愤恨地瞥了他一眼。
“我走了,一个时辰后其他的参试者会回到这来,他们不知情。他们回来时就是你可以动的时候。”百里尘皓很不负责任地就这么离开了她的视线,淡淡的百里香气息仍在帐篷内萦绕着,让白玉已经很是混乱的思绪更添新乱。
“喂,老三啊,你有没有看见啊,昨日主上抱着那个受了伤的参试姑娘回来之后就有一场好戏了。”
“你当我瞎子啊?咱们全程都守在这儿的好不好?主上似乎很急躁啊,姑娘的衣服被他一件一件地往外抛呢,内里定是激烈无比了,那姑娘还动情地嚷嚷着不让主上离开,咱主上本不好女色,哪知动起真枪来也是很带劲的,老四你说是吧?”
“当然,……”
门外两个守门的护卫兵叽叽喳喳的热论声飘入了白玉耳内。
百里尘皓,你是行的……帐篷内的白玉此刻欲哭无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