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衣亲眼看着大长老撕开她腿上的皮肉，抽出了那块镶嵌在她两块腿骨之间的暗红色骨片，那半截腿骨就那样残忍的，靠一块皮肉挂在她的腿上。
自始至终她没有哼过一声，不是不痛，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痛。
那块小小的骨片在众狐狸的爪间传递，他们看得那样认真，以至于没有谁分出多余的一个眼光放在她的身上，连同她的母亲，还有父亲。
只是在那骨片递到她的父亲雪无那里时，她瞬间红了眼眶，她看见他沉默的退了一步，不肯去看，也不肯去拿那个从她身上剔骨而来的东西。
鲜红的血液从她断裂的腿上汹涌而出，立即就染透了她身下柔软的布料，平日里觉得温暖的被窝，此时此刻冷得她忍不住颤抖，好冷，越来越冷。
“看来没错了，真的是，真的是……”
“是啊，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子。”
“哎，天要亡我狐族啊！”
“……”
这些族里的骨干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着他们的悲伤他们的无奈，眼中的悔不当初实在是太过明显，以至于连洛寒衣自己，也开始憎恨起自己的出生起来。
“那，那她……”终于大家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在她的身上，可这一次每一双眼睛都是那么冷，冷漠得她绝望。
“走吧，把所有族人都叫回来，大家一起来决定。”
大长老一声令下，众人神色难看的鱼贯而出。
她的母亲漓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也走了。
洛寒衣无声的笑了笑，或许不用等到他们决定怎么处置她，她就已经失血死了吧。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她的残疾有什么关系，那块出现在她骨缝里的骨片，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就算她不是他们以为的九尾妖狐，就算她因为残疾不能给族人们带来一个他们想要的未来，就算，她这段时间白白享受了大家的疼爱和付出，也不是她的错啊。
为什么，要用那么冷的眼神看她呢，她会难过的啊。
“哎……”
寒衣抬头，看着站在阴影里的父亲，他的眼睛依旧那么温柔，就像是午夜的月光，让她忍不住想落下泪来。
雪无缓慢的走近，看着自己女儿悲戚的脸，那么多的无奈涌上来，他却无能为力。
轻轻磨蹭了下孩子柔软的侧脸，他用法术将她的腿止血，然后撕下干净的被单温柔的将洛寒衣被截断的腿包扎了起来。
“衣衣，不要怪你娘，也不要，恨大家，你的情况，哎……”
洛寒衣茫然的看着脸色悲伤而为难的雪无，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
“据狐族典籍记载，我们妖狐一族历史上不止出现过九尾妖狐，还有同样强大的，祸世残狐。与九尾妖狐不同，祸世残狐虽然也能修炼出九条尾巴，可他的存在不但不会给狐族带来兴盛，反而会导致狐族的衰弱，乃至于灭亡。”
“衣衣，现如今的灵狐族已经承受不起祸世残狐的灾难了。”
“残狐出现的情况远没有九尾妖狐出现的情况多，近万年的记载里不过出现了两例，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于残狐的记载其实并不详细，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出生的时候会不会如同九尾妖狐一样会笑，这也是，我们当初认定你是九尾狐的原因。”
“唯一能够分辨祸世残狐的条件，就是一个残字，就如同你一样，他们的后腿，是残疾的。而与普通残疾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是真的残疾，而是而是后腿关节的地方多了一块暗红色的骨片，那骨片阻断了两条腿骨之间的连接，所以残狐们在长出九尾之前根本无法正常站立，无论何种续骨方法都不能治好祸世残狐的腿，而那块骨片，上面刻着天然的鬼魅图。”
“从你腿上拿出来的那块，也有。”
说完也不管洛寒衣是什么反应，逃也似的离开了。
洛寒衣没有反应，她静静的趴在血泊里，气息轻得快要消失，雪白的皮毛被染上一块块血红的斑点，很恶心。
天黑了，然后又亮了。
她一无所觉。
“……必须死！绝对不能让她活着！”
她听见有人在激动的怒斥，语气是那样的坚决，这个声音她是那么熟悉。
以往的每一天这个声音的主人都会来看她一眼，再忙都没有忘记过，她佯怒的要她叫她婶婶，那个时候她的声音也如此刻一般的坚决。
今天的风很大，撕裂的咆哮快要掩盖掉那些隔得很远的争论，其实那不是争论，只不过是在抒发一下被欺骗的痛恨。
洛寒衣也痛恨，痛恨她的听力变得那么好，好到几百米以外的声音她都能听得那么清楚，那些话就像刀，她无力躲藏。
“就是就是，我们辛辛苦苦奔波了一个多月，没想到竟然养了出这么个东西！”
她宁愿自己不是个东西，真的。
“不能再拖了，尽快把她处理了上路吧，为了她已经耽误了我们那么多的时间，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我其实早就呆烦了。”
为什么你们翻脸的时候可以那么畅快，而她却还是因为你们的冷漠，你们的残忍痛了又痛？
寒衣沉默，这一刻，最后一丝期望耗尽了，她，死心了。
闭上眼，她想睡一睡，不知道醒来以后会不会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清儿，清儿，她是我们的孩子啊，是你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啊，寒衣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放过她吧，放过她好吗？”
该面对的终究还得面对，寒衣听到了父亲雪无的声音，什么温润什么儒雅全都不见了，有的只是满满的悲伤。
还好，还好她还有父亲，有一个会爱她的父亲，因为有他，即便是死了，洛寒衣也觉得满足了，她也许是被神遗弃的存在，能有一个人会为了他悲伤痛苦，她觉得够了，真的够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雪无，她是祸世残狐啊，她会害死所有人的，我不能，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得妖狐一族从这世界上消失，我是狐族的王，我不能，不能这么做的……”
“不是的，不是的清儿，我们的孩子是个好孩子，那么乖那么听话，只是她命不好，不是她的错啊，我们不能那么残忍，不能的清儿！”
“可，可……”
“清儿，为了狐族我们不能护她，我懂的，我都懂，可是求你了，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自己的族人，自己的父母杀死，如果，如果真的不能留下她，那，那我们把她丢了吧……丢在没有活物的雪山顶上，她的腿，不好……她没办法离开，没有吃的，她还有伤，她最后，最后会死在雪地里，至少，至少……我看不到……”
“……好……”
不觉得痛，洛寒衣心中平静，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正在讨论的，是她的生死问题。
“那你告诉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待会儿就离开这里，我把她带出去。”
“不，清儿，我陪着你去，我想，再看看我们的女儿。”
“那，走吧。”漓清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出去。
雪无默默的看了她的背影一样，然后走到洛寒衣身边，温柔的蹭了蹭她的头顶，小心翼翼的咬着她颈上的皮毛跟在了漓清的身后，似乎生怕吵醒了女儿的好眠一样。
只是，再好的梦，也该醒了。
背对着雪无，洛寒衣缓缓睁开了眼睛，唇角挂着一丝看不清笑意的笑容，感受着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刺骨的寒风，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纯净的洁白，白得似乎容不得半丝污秽。
这一路很短，不管雪无走得再怎么慢，很快还是到了目的地。
山上的风更冷，冷进了灵魂。
“好了，就到这里罢！”
不管漓清看她的眼神是不是复杂，洛寒衣也没有回望她一眼，她也许和母亲这个人犯冲，永远也，得不到所谓的母爱。
雪无站了好长一段时间，无论是漓清还是寒衣都没有催促他，可他并不能站到永远，所以他最终还是将咬在嘴里的洛寒衣放下了。
放下洛寒衣的地方是个背风口，山上的风太刺骨，洛寒衣背靠的那些冰雪刚好为她挡住了身后吹来的寒风。
漓清似乎没有看到雪无细心挑选的地方有什么不对，不含情绪的叫道：“走吧，回去了。”
雪无没说什么，深深的看了寒衣一眼就跟了上去。
洛寒衣看着两个雪白的身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微微闭上眼，试图逼回那些汹涌而来的悲伤。
“衣衣。”一道寒风刮来，洛寒衣睁开眼，看到雪无隐忍悲伤的眼睛。
他低下头来，口中一块微微有些发白的肉块从他口中掉下来，掉在洛寒衣小小的脚边。
“爹爹希望你能活下来，这里偶尔还是会有其他生物出现的，衣衣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一滴泪顺着他狂奔带起的冷风吹落在她鼻尖，洛寒衣似乎还能从那冰凉的液体上闻到属于雪无的温度，她存活至今，唯一迷恋的一点温度。
好冷啊，真的好冷呢，洛寒衣费力的缩了缩冻僵的后腿，伤口结冰了，钝钝的疼，她却顾不上那即将冻成死肉的后腿，红着眼睛把雪无留下的拳头大小的肉块抱在怀里。
于是温暖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蔓延到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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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莫名觉得好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