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山镇清冷的街道上,一身白衣的洛寒衣顶着那张清秀的面容安静的走在路中央,平日里不清不淡的笑容却不见了,她微微垂着脑袋,显出几分心不在焉来,让一路来好几个想和她打招呼的人都默默住口。
她在想几天前的那场会面,还记得司空莫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闪烁着惋惜和遗憾的眼,还记得,那一刻窒息般的寂静。
还记得那一刻她的师父雾隐,平静的,压抑的,近乎狂躁的沉默,似乎就在那一瞬间,整个天空毫无预兆的压了下来,带给她比死亡还要窒息的痛。
司空莫在惋惜什么?又在遗憾些什么?那静谧的眼,又在别有深意些什么?!
五日以来,她不止一次想问雾隐这些问题,可最终仍旧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她不能问,也不敢问,雾隐不可能会告诉她,而她怕,怕会撕开那层淡漠的伤口,让她最爱的师父痛彻心扉。
那是他的秘密,不愿与她说,她便毫不知情。
可即便如此,洛寒衣还是会忍不住去猜测,去担心,这些天以来雾隐看起来很平静,与往常似乎没有半点变化,下棋,看书,养花,进厨房,每一天都十分随性且无所事事。
然而洛寒衣却知道这平静下的惊涛骇浪,看似随意,她却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淡漠如雪,无欲无求的师父会仅仅因了别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失魂落魄到如此地步!
时隔十六年,洛寒衣再一次隐隐预感了命运的森凉。
然而极目四望,她看不到,也找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端倪和线索。
可最终,她能做的,不过是把那些沉重的不安一点一点敛尽心底,让自己,让生活,如雾隐所愿,回到最初的样子。
想到这里,洛寒衣扬唇笑了笑,犹如雨后清新温暖的日光,美好得令人忍不住心生暖意,仿佛那不知世间苦楚的娇贵女子。
只是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笑容,却在瞬间被天边压迫而来的妖气浇灭了。
洛寒衣双眸微微眯起,身上那沉静的气息刹那变得飘渺起来,即便仍是顶着那张清秀的脸,这一刻的她却显得惊心动魄起来。
狭长且微微上挑的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勾起的唇角,邪魅而冰冷的幽深在她眼底缓缓成型,此时此刻,她是狐妖,天底下最令人沉迷又恐惧的狐妖!
如此的模样,代表着洛寒衣压抑的沉沉怒气。
这片地域,近千年来不曾有妖族敢来染指,而且十多年前作为曾经妖族无冕之王的九头蛇皇就已经知道了厉害如她的师父雾隐就隐居在此地,上一次其带领妖族之人围剿慕天悠都没敢弄出大动静,生怕得罪了她师父会全军覆没,得不偿失。
洛寒衣却是怎么也想不到竟有妖族敢大军压境,以一种残暴肆虐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浓重的妖气和铺天盖地的杀意,混合着镇中渐渐连绵的哭喊尖叫,使得洛寒衣本就冰冷的娇颜染上了冷厉。
她本就是极重感情的人,要不然前世也不会为了那个凭空冒出来的父亲一点虚假的温暖心甘情愿的去当一颗必死的棋子。甫山镇的这群人是她在这个世界,除了师父以外最亲近的人。也许谈不上多在乎,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他们无辜被人杀害!遑论屠杀!
这样想着,洛寒衣双手结印,明亮的光芒在她指尖逐渐闪耀,她素手一扬,光团化作细小的星光四射而出。
肉眼可见,一个透明的光罩缓缓成型,将整个甫山镇庇护其中,将那些令普通人类压抑窒息的气息和威压隔离在外。
人们惊喜的望着突然出现的光罩,看着如同七彩泡沫一般美丽而虚幻的它将他们从妖魔的利爪救下,无数劫后余生的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然而还没容他们长出一口气,一个冰冷而镇定的声音在他们耳畔响起,让他们在茫然无措的同时,不自禁的应话中所言飞速的奔跑起来。
“所有人,立刻集中到城门去!”
用法力使城中的每一个人都听到自己的声音,洛寒衣眸中冷光一闪,已是消失在原地,纯白的身影化作一道光,往城门方向电射而去。
屏障太大,以她的能力根本没办法撑多久,只能把人都集中到一起去,才能尽可能多的保住镇民。此时此刻,洛寒衣只能祈祷这一群围困甫山镇的妖族,真的如她所感知的那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否则……
几个呼吸的时间,洛寒衣已经来到了城门口,此时的城门处早已不复曾经宁静的模样,厚重的铁门早已经碎成几片倒在门洞边,隔着一层泡沫般距离的城外,数十个长相狰狞的半人半妖的怪物正红着眼不停的用利爪攻击着她设下的那层薄薄的屏障。
已经有几个人镇民听到他的话后赶到了这里,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仿佛随时就能一口咬在他们身上的妖物,全部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想走又不敢走的模样,好生可怜。
洛寒衣咬了咬唇,却并不觉得这一幕好笑,反而越来越多的怒气堆积在胸口,带起暴虐的杀意。
捏诀,扬手。
片片白色的花瓣凭空出现,犹如一场花雨轻柔的朝城外飘去,前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怪物们瞬间倒地,变成一具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仍徘徊在恐惧边缘的人们见到这一幕,终于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虽说刚刚他们都听到了到城门集中的话语,然而空无一人只有怪物的城门对他们而言十分没有安全感。
想要不顾一切的去逃命,可想到那似乎是救他们一命的神秘人的声音,又不得不战战兢兢的咬牙杵在这里,若没有那神秘女子,他们都已经死了,她应该不会骗他们才对。
即便当时都隐约听出女子声音的熟悉,但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那份熟悉感,可这一刻,看着一袭白衣的洛寒衣自空中翩然落下,犹如救生灵于水火的仙人,让得他们心情格外复杂。
事实上甫山镇的人不是没对洛寒衣的身份有过疑虑,但最终所有人都选择无视这个问题,然而今天亲眼看到洛寒衣与众不同的一面,心中仍是忍不住有些震动。
小镇并不大,没过多久大部分的居民都已经赶到了城门口,一个两个看着满身肃杀的站在最前方的洛寒衣时,脸色多少都有些微妙。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小村庄里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外地农民,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但又不知道具体哪里不一样。然后强盗来了,这个外地农民站了出来,他果然与大家不一样,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
即便明知道他有可能是武林高手,但当得知他真是的武林高手时,心情却依旧是有些微妙。
不过这种无关紧要的氛围也不过持续了一瞬间,随即隐忍的哭声在人群了渐渐响了起来,虽然洛寒衣已经及时的阻止了无名妖族的入侵,可仍是有不少人在那短短一息的时间内受了伤,甚至殒命。
有的断了手,有的满身血迹,看不出伤在哪里,沉沉的暗色浮上眼眸,洛寒衣觉得自己的怒气几乎要压抑不住,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怎么能这么残忍?!
也就在这一刻,城外散乱的妖气亦是飞快的聚集在了一起,而位置,就在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