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城门内外就像是两个世界。
城内悲凉,城外肃杀。
黑色的浓雾散去,进犯的妖族终于露出了真容,几百米外,数百妖族虎视眈眈的盯着城门,或者说是盯着城门内的人。
透明的队伍并不整齐,甚至十分凌乱,物种类型非常多,外表更是奇形怪状,单纯的动物形态或是人形的少之又少,看上去却格外的狰狞可怕。
透明的眼睛大多是红色的,里面盛满了嗜血的杀意和不受控制的狂躁,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理智。
领头的是一个长相阴柔的黑发男人,若单论长相的话,他的脸也能算得上俊美。
然而若是细看,会发现他露在衣服外面的手,不是手!
而是长着长毛的黑色利爪!
不显眼的脖颈处也长满了黑色的长毛,不难想象他隐在衣服下的身体会是什么模样,他不过是那群怪物中的一员罢了。
他的目光阴冷暴虐,仅仅只是被他看着,洛寒衣觉得皮肤都被那样的目光刺得生疼!
最显而易见的,她身后低泣的呜咽在男子的目光下,犹如被掐住脖子,半点声音都再发不出来。
洛寒衣藏在衣袖中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妖族,是最没有理智最不讲道理的,半妖!
这个半妖并不是单单指的人类和妖族的混血,而是那些生而畸形的妖族,比如鹿妖,出生的时候有着人的脑袋,其他部位却是鹿形;比如蛇妖,除了头是蛇,其余部位都是人;又比如猫妖,生而是人形却留着尾巴等等……
半妖就意味着这个妖族不仅仅是残缺的,还意味着他一生都将保持他出生时那种奇怪的模样不能改变,并且再难修炼,与此同时精神异常,嗜血嗜杀,攻击性非常强,极难保持理智。
这样的存在当然是要么丢弃要么杀死,可由于半妖的特殊性,他们的求生欲简直强得离谱,洛寒衣听师父说过,千年前开始,有比较强大的半妖将那些被丢弃的半妖组织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独属于半妖的势力。
可是半妖的老窝离甫山足有十万八千里,这些半妖为什么会来这里?!
而且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和各妖族相爱相杀,很少会袭击人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袭击人类世界,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忍着阴寒,洛寒衣盯着领头的那个半妖的眼睛。
“哈哈哈……”回答她的却只是一长串阴冷疯狂的笑声,那笑如同一柄染血的薄刃,让人不寒而栗。
瞳孔狠狠的一缩,洛寒衣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滞,她从那笑声中听出了决绝毁灭的狠戾嗜血,带着犹如尸山血海的血腥气味。
半妖的理智薄弱的可怕,一旦激起了它们的杀意,除非死,否则没有什么能阻止它们……
洛寒衣有些茫然有些慌张,别说对面这些根本不是普通半妖可以比拟的家伙,就算是几百乌合之众她也不一定能拦得下来啊,她自己也只能算个乌合之众来着。
最关键的是师父昨天出门了,说是有事要做,可能要好几天才会回来,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多远,哪怕她已经捏碎了求救的玉简,可,可,来得及吗?
洛寒衣抿了抿唇,强自镇静下来:“这位前辈,这个镇子里都是些普通的人类,如果,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能否请前辈高抬贵手?或者,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说一说……”
黑发男子完全没有理洛寒衣的意思,听完她的话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拿着兴奋癫狂的目光扫向她身后的人群。
“严龙,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严龙?洛寒衣心中一动,神识飞快的涌了出去,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要不然不会有这个魅力吸引到这个强大的半妖千里迢迢跑到甫山这种小地方来,其他的不说,起码把他找出来,想要拖延时间等师父回来就能办到了!
可是等洛寒衣把身后的人群排查了两遍,也没有找到半个生人!
垂了垂眸子,洛寒衣伸出手,将她撑着的防护膜收了回来,消耗太大了,再下去她会被抽干的。
没有去管身后不安的喧哗,柔声道:“前辈,实不相瞒,在场的人里面肯定没有你要找的那位严龙,在这里的全都是甫山镇的城民,没有一个外来人的。”
“是啊是啊,没有外人的。”身后传来男女老少呐呐的小声附和。
男人冷笑一声,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开始隐隐泛红:“怎么,时至今日,堂堂狼族少主,居然沦落到靠混在一群普通人里躲难了不成?!”
看到那双越发兴奋的眼睛,洛寒衣暗道糟糕,她不知道这个半妖为什么笃定那位狼族少主会在甫山镇这群普通人里,但她知道,那个半妖的理智快要压制不住了!
果然,她心中这个念头刚刚划过,就见领头的那个半妖兴奋的一声狼嚎:“嗷~既然这样,那就先杀光这些挡箭牌再来吃掉你好了,嗷呜~”
像是被关在笼子里饿了好久的野兽忽然撤去了阻碍,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伴随着快如闪电的身影涌进城门内。
甚至连人们惊吓的尖叫都还没来得及出口,速度最快的黑发半妖已经来到了洛寒衣身前,锋利的爪子直袭她面门,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眼见着单薄的女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千钧一发之间一个身影从她身后窜出,一带一转就已经和洛寒衣互换了位置,将她护在身后,抬手就迎上了黑色的狼爪。
“砰!”
众人预想中的对抗并没有发生,狼爪砸在一道透明的屏障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只见洛寒衣眉间白光一闪,一个巴掌大的玉质小鼎飞出并悬浮在半空,从它身上弥漫出的晶莹光线扩散成一个半圆形的结界将所有人笼罩在内,牢牢的挡住了半妖们接踵而来的攻击。
洛寒衣看着前方无声松了一口气的沈老板,以及刚刚跑到她身边一脸苍白的沈策,一时之间有些沉默,沈策就不说了,她当然早就看出沈老板在人类中绝对出类拔萃的身手,但……
这个身手也仅仅是在人类当中作比较罢了,一旦对上外面的那些妖族,根本就是纸糊一样不堪一击。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历来不爱出头的沈老板会在这一刻挺身而出,要知道就算是在之前的混乱中,他也不过是带着儿子沈策悄无声息的隐在人群里逃跑,半点与众不同都不曾表现出来。
洛寒衣眸色变幻,体内的仙力源源不断的被玉鼎吸收的同时,心中忍不住带上几分复杂,不可否认在这之前的她表面看上去的善良的,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堆满了不化的坚冰。
在经历了那么多黑暗之后,她还能够把那些格格不入的冷漠压抑在心底,全都是因为有着师父雾隐的存在,因为那个人的存在才能让她起码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信这世上还有美好。
无论是之前救下慕天悠,还平日里对甫山镇居民的天真善良,抑或是此时此刻以单薄之躯挡在众人面前的无畏勇敢,都不过是在她还能保护自己本身安全的前提下才会有的举动。
如果,如果在师父没有赶来之前被打破了她勉力维持的结界,最后的最后,洛寒衣知道,自己一定会选择丢下身后这些她努力搭救的人,独自逃跑,她逃逸的能力,这世上能拦得住的,真的没有几个。
那些过往,看似都已经过去,可是,她的心早就冷了,冷得只装得下自己,除此之外全部的位置都给了师父雾隐,她做不到了,做不到为其他人不顾自己生死的伟大。
她早就已经变成了曾经最憎恨的那种人,虚伪得令人厌恶!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沈老板挺身相护的义无反顾,她有些木然,这些都不是有多重要的人,她真的,能够丢下他们独自逃命吗?
或者,带上沈家父子俩?
那样的话,还逃得掉吗?
勾起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洛寒衣想告诉众人别担心,玉鼎差不多可以支撑半个时辰,会有人来救他们的,可是刚刚张口,便有殷红的血液从口中喷溅而出。
她急忙抬头望去,入目是手握长矛一马当先的狼妖,他手里握着一柄足以五米的漆黑骨矛,暴虐的妖气缠绕着矛身,仿若活物!
妖器!王级妖器!
难怪能给她堪比至尊仙器的玉鼎造成这么大的反噬,虽然对方的骨矛比她的玉鼎在等级上要略略差了一线,但,她自己的等级却比对方差了好几线啊!
若不是因为玉鼎是师父特地为她炼制,用来保命的,估计就刚刚那一下就能打碎她和玉鼎间的联系了。
抹去唇畔的血渍,洛寒衣眼底的颜色越发深沉,对方有王级妖器现身,而她本来只是用来做小范围防护的玉鼎又将结界范围扩大了几十倍,本来能撑住的时间就不多,以她体内本就不多的仙力,就算加上妖力,也根本撑不了十分钟!
难道要被迫动用本源妖力吗?
不行的!
一旦她的存在被法则堪破,届时方圆几里都会降下天罚紫雷,不仅她会死,一切都会被化作齑粉,无论是人还是妖!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划过,洛寒衣的仙力早已被抽干,所剩不多的妖力更是岌岌可危,结界外的半妖们却对着越来越薄的透明屏障兴奋的加大了攻击力度,哪怕隔着幻术,她的脸色也已经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寒衣,别管我们了,你自己快走吧!”
沈老板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偏过头看去,眼中带着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祈盼,没有眼泪,但眼眶分明已经红了。
“乖啦小坏蛋,快走吧,别留下来送死了,我们跑不掉,但你肯定能逃脱的对吗。”
沈策第一次对她这么温柔,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是啊寒衣,你走吧!”
“寒衣快走,不要管我们!”
“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那些平时和她有过接触的人们纷纷开口让她先走,那些没有说话,乃至于她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地痞无赖们在马上就要到来的死亡面前也不曾显露出丑恶,只是低着头,安静得叫人心慌。
怎么办?
怎么办!
真的,要独自逃跑吗?
妖力终于告罄,结界破开,玉鼎飞回洛寒衣眉心处消失不见,癫狂的半妖们扑上来了,要逃吗?
还是,解开封印?
洛寒衣愣愣的站着,手,却已经捏成了解除封印的那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