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东西容不得多想。
安神羽闭关第五日，洛寒衣坐在崖边的秋千上，一下一下随风荡起。
以半入定的状态一边修炼一边发呆。
那一天的每一帧画面一遍遍在她脑海里浮现，那一天的师父对她来说是那样的熟悉，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很奇怪，她明明忽略了什么，偏偏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无奈叹了口气，洛寒衣不得不放弃继续思考，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别想那么多才能感觉幸福。
修炼也没了兴致，靠在秋千边缘的藤蔓上，洛寒衣懒懒的闭眼假寐。
“小狐狸～”
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洛寒衣在半梦半醒间轻轻皱了皱眉。
“小狐狸！”那声音已经炸响在耳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恼怒，洛寒衣倏地睁开了双眸。
一抹红影映入眼帘，她眯着眼睛转头看去，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俊颜。
那张脸的主人在她的注视下，笑得一脸灿烂，还热情的挥了挥爪子：“小狐狸！”
洛寒衣嘴角直抽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炸毛鸡！”
慕天悠兴奋的笑容僵在脸上，斜着眼睛恶狠狠的瞪了洛寒衣一眼：“一点都不可爱！”
“是，你说得对，我不可爱，但我觉得你很可爱。”洛寒衣嘲讽意味十足的勾了勾唇角，斜着眼睛看他。
慕天悠一头活力十足的红发终于塌拉了下来，孩子气十足的扁扁嘴，可怜巴巴的皱着脸望着她。
“你说不见就不见，我当初可是兢兢业业的满世界找了你好几百年，你这丫头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
洛寒衣简直目瞪口呆的看他变脸，但不得不承认此人这幅任君采摘的模样确实十分诱人。
但不幸的是洛寒衣曾经看到过他霸气侧漏的样子，那个时候他站在高人一等的祭台上，面对属于他的千万妖族子民，眼神锐利冷傲，杀气纵横，无人敢于直视他的锋芒。
所以哪怕他现在的姿态多么软萌，她也不会觉得他真的无害。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好没法拒绝这一套。
洛寒衣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汗珠，敷衍的笑了一声，强势转换话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慕天悠看到她生硬的表情，分外生动的撇撇嘴，迈着小碎步来到她身边。
“当然是来找你的啊！”
“为什么？”洛寒衣挑眉反问，她并不觉得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好到了如此地步，当然也不会真的相信这个人会不辞辛苦的寻找她多年。
事实上她反而不想和他走得太近，不为别的，只因为慕天悠在她看来两面性转换得太过熟练自然。
这种人，要么天然呆，要么心思深沉，而堂堂妖界皇者，哪里可能真的是心思纯良之辈！
洛寒衣从来都不傻，她只有在几乎占据了她生命全部分量的那个男人面前，才会放弃一切的思考能力，尽职尽责的当一枚无忧无虑的傻白甜。
因为那个人，永远都不会伤害她，也永远不愿让她吃半点苦！
“世人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救我一命，我以身相许，当然要时刻把你放在心上，不找你，我还能去找谁？”
慕天悠眉目一转，轻易救看穿了洛寒衣的戒备。
洛寒衣没有看错，慕天悠的心思确实深沉，但他对她也是真的单纯，这看起来十分矛盾，却也并不矛盾。
洛寒衣忘记了一点，火凤，这世间只有一只，它不会彻底消亡，只会不知归期的等待下一次涅槃。
慕天悠是火凤，他的记忆很长很远，他经历过很多段人生，所以他心底有九曲十八弯。
但他同样纯粹真诚，他这一段生命还不长，更没有与外界有过太多的接触，只要他愿意，他当然可以对一个人真，不带丝毫虚假。
洛寒衣对这些并不清楚，更无意去探究，她只是，有些被惊住。
“什，什么？”
“哈，吓到了吧？！”慕天悠长臂一捞，速度敏捷的揽住了洛寒衣的肩膀，挤眉弄眼的大笑道。
“好啦，别想太多，我开玩笑的看不出来吗？哈哈，谁叫你当初吓了我那么久，这不只是一时心里不平衡嘛！”
慕天悠隔着秋千的藤蔓将她半搂在怀里，显得十分敷衍的安慰道。
这个动作对于洛寒衣来说太过于亲密，而明显在她心里，慕天悠不属于可以和她那么亲密的人，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慕天悠没有真的扣紧，当然轻易就被洛寒衣挣脱开，他也不以为意，耸耸肩淡定收回手。
“听说你师父是那个，浑身不冒人气的无念仙尊？怎么没看到人？”
洛寒衣觉得面前这个人的表情生动得太过分，让她很不习惯，从已经没了消息的狐族开始，到她师父，到司空莫，再到接触不多的九华宗门人，还要加上以前接触的所有人，似乎在情绪方面都比较淡。
而眼前的慕天悠，感觉就像是一团时刻燃烧的火，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被他溅上一身的火星，只能说不愧是世间仅此一家的火凤。
“师父他闭关了。”洛寒衣懒懒的答，她觉得他的话不可信，可她同样不知道什么才可信，于是放弃了追问。
反正不管对方来意如何，和她到底没多大关系。
“哦？”慕天悠抱着手，慢悠悠的走了几步，微仰着头靠在了粗大的树干上。
“说起来我的闭关才刚刚结束，一出门就听说有只狐狸，以一介妖身飞升仙界，想着当初找了那么多年，一根狐狸毛都没找到，就一刻也不敢耽误的飞过来了，看来，你过得还挺不错的嘛！”
就是因为闭关，才过了快四个月才得到这个消息，他怎么还能忍得住，只想立刻看到她，看看她是不是还好，有没有受苦。
洛寒衣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但她总觉得自己不该再质疑他什么，于是她温柔的笑笑。
“是啊，我现在很好，你……不必为我担心。”
风吹得洛寒衣的秋千轻盈的荡起，慕天悠一动不动的仰头望者树顶，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不过并不是尴尬，时光在这一刻静谧，宁静，悠远。
“你一个人，呆在这山上，会不会无聊？”
事实证明太过文艺的事情好像真的不怎么适合慕天悠，当他脸上重新挂上灿烂的笑容，洛寒衣明显要放松了许多。
“我……”
“要不再和我去妖界玩儿一趟？上次你和那个大魔头急急忙忙的就走了，还一点都不客气的不告而别，都没有给我机会尽尽地主之谊。”
洛寒衣刚开了个口，话已经被截了去。
看到慕天悠一脸的哀怨，洛寒衣撇开脸不敢多看，带了半分心虚的开口拒绝：“我在这山上呆得挺好，再说妖界我上次和司空大叔已经去过，就不……”
记得多出去玩一玩。
脑海中突然响起自家师父的声音，洛寒衣想起那一天师父奇奇怪怪的话语，那个时候，他的眼神，是鼓励？还是期望？
“好吧，再去一趟也没什么，不过最多十多天就要回来，可以吗？”
是期望而不是鼓励吧，虽然想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希望她外出，但既然是他希望的，她只需要听从就好了。
“没问题！”慕天悠弯腰凑向她，精致的俊颜在她眼睛里放大，笑得眉飞色舞。
“我飞行速度很快的，你什么时候想走了，马上就可以送你回来！”
从高高荡起的秋千上一跃而下，被风扬起的裙摆还未落下，洛寒衣人已经走远。
“诶？不是要去妖界吗？你还呆在那儿做什么？”
走出好远，慕天悠却没跟上，洛寒衣回过头去斜斜的瞥了对方一眼。
“哦……”被她的行动力惊呆的慕天悠眨眨眼，跟上几步又停下。
“不需要，收拾一下吗？带些用的穿的什么的。”
“不必，该带的都带着呢，走吧！”洛寒衣轻笑一声，裙角飞扬。
“啊对了，你是从正面上来的吧？直接这样下去没关系吗？”
“那当然，本公子绝对是光明正大一路飞过来的呢！”幼稚的男人一脸的得瑟。
洛寒衣无语的看他一眼：“怎么个光明正大法？”
“哈哈，没有啦，我告诉他们，我是来看你这个唯一一个飞升仙界的妖族小狐狸，谁叫我是妖皇呢，他们于情于理都应该放行的嘛，是吧！”
“……”洛寒衣不理他，兀自驾驭着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冲进下山结界的白雾里。
把身后慕天悠叫叫嚷嚷的声音抛之脑后。
九华山很高，但当二人急速飞行，片刻时间就已经下到了半山的九华宗门。
九华宗的人不多，平日里更是少见人影，他们疾驰而过只遇到了两个人，两个最小一辈的弟子远远躬身叫洛寒衣一声师祖。
这是以前不会有的事，那个时候并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遇到心性好点儿的弟子会平静的称呼她一声，遇到比较骄傲的弟子，直接假装没看到她。
这是上次门派大比之后，她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只是因为那一天安神羽与众不同的表现，便没有人再敢怠慢于她。
洛寒衣不以为意的笑笑，不再去想这些，她自己过日子，并不需要别人的尊重或是认可，自己觉得幸福，就是真的幸福了。
“洛小师妹……”在走出九华宗宗门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叫她。
“你这是，准备跟着妖皇陛下去哪里？”有资格叫她小师妹的人，全九华宗，只有一个人。
洛寒衣眯着眼睛望向走近的九华宗掌门祁寒，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以洛寒衣为数不多的道行，更是看不穿他的情绪。
但她知道，这个人，并不怎么喜欢她。
从之前慕天悠的话语之中，轻易可以推断出，慕天悠所谓的光明正大的上九华山，正是因为得到了他的认可。
那么，他现在拦住她问这个，意欲何为？
“掌门言重了，寒衣此去，师父已然允可，并非擅自外出。”
洛寒衣低头笑了笑，不接他的话，直接抬出自家师父。
祁寒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低垂着视线的洛寒衣，像是带着染血的刀光。
但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洛寒衣不抬头，也不再吭声。
“既是师叔吩咐，那师妹便去吧，早些回来便是。”
“寒衣谨记掌门教导，那么寒衣告退。”洛寒衣躬身应答，然后转身离去，表情恭谨不容挑剔。
直到再也看不到山门处的祁寒，之前一直假装自己不再的慕天悠才开口：“怎么感觉，你俩有仇似的？”
“哈，也许吧。”
声音很轻，轻易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