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安神羽的情况，也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好转。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失控的次数开始越来越多。
洛寒衣一刻不敢离开他的身边，又不得不在他失控的时候想方设法的远离。
安神羽说过的话牢牢印在她的心底，纵使每一次她都抵抗得十分辛苦，纵使每一次他都挣扎得十分痛苦。
她心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仍咬紧牙关不敢泄出一口气。
与师父的性命相比，什么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安神羽的房间，洛寒衣跪坐在深秋时节依旧不显冰凉的木质地板上。
脚边放着一本半扣的书，她的目光却半点没有离开过平躺在床上的安神羽。
不敢离得太远，怕他出什么问题她不能及时赶到，怕他难受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得到照顾。
也不敢离得太近，她身体里的力量于他而言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一不小心就会引发他的痛苦。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已经很少碰书了，在凡间的时候只一心修炼，多余的都拿去天真无邪了，到了仙界之后，满心满眼都只有失而复得的师父。
而今，她每天要做的事，就只有看师父，还有看书。
病理类，修炼类，心得类，她害怕极了，安神羽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她总觉得他没有对她说实话，她需要真相，她竭尽全力想要寻找真相。
手里翻着书，注意力却大多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突然，她放下书本，极快的奔到床边，因为一直面无表情而显得格外冷峻的容颜，好似化作一汪温软的春水，不只是美，而是一种能够令人心底柔软得开出一朵花来的柔情。
“师父，今天天气很好，要和小九出去走走吗？”
原来是安静沉睡的安神羽已然醒来。
他睁着眼，眼里似乎还带着几分茫然，好似没有听到洛寒衣的话。
洛寒衣也不急，静静的等着，就像早就习以为常，脸上温柔的笑意自始至终没有退却。
心里，早已痛得不能呼吸！
他是高坐云端的仙界至尊，掌间三尺青锋可以划破半面长空，他冷冽，他清贵，他万法不侵，他也许曾经受过伤，但他从未受过苦。
可是如今……
洛寒衣笑容越发浓烈，遮住沸腾翻涌的悲伤。
他比以前更白了，那白，透明不带血色，脆弱得像是折翼的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醒不过来。
他沉睡的时间开始越来越长，醒来却常常迷茫仿佛大梦一场，洛寒衣的心一日日搅在一起，再也无法获得半点安宁。
只是，他今日发呆的时间似乎有些长。
“师父……”她又一次轻声叫他。
然而安神羽的异状毫无征兆的发作了，力量狂暴的沸腾，洛寒衣神色一惊，顾不得其他，飞快退开好几步，这一次的动乱出奇的狂躁，她反应那么快也还是被掠走了小部分。
“师父！快醒醒！”洛寒衣满头大汗的盘坐在地上，捏诀的手指难以抑制的颤抖，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一次，安神羽终于有了回应，他缓缓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很慢，甚至有些机械，然后转头看了过来！
洛寒衣瞳孔一缩，震惊和痛苦齐齐呈现。
她捂着心口跌坐于地，被紧紧束缚着的仙力开始缓缓逸散。
虽然理智还在，知道不能撤去束缚的力量，但她除了那双腥红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其他。
安神羽眼中遍布腥红，里面没有丝毫理智可言，他死死的盯着洛寒衣，有种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残暴欲望。
那眼神好似有魔力，明明并不吸引人，洛寒衣却在安神羽的注视下，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不行！师父会有危险的！绝对不能妥协！
咬破舌尖，她试着找回自己的理智。
然而作用并不大，没有得到力量的补足，安神羽眸中闪过一丝不满，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了洛寒衣的身前。
速度之快，与之前的慢动作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他蹲下`身，苍白透明的食指和拇指捏住了洛寒衣的下巴，将她的脸拉到自己眼前，两张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几乎捏碎了她下颚的苦头，以洛寒衣如今的修为，竟然也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呼吸，不敢让自己发出惊呼，生怕再有定点刺激到他。
他们靠得极近，洛寒衣甚至可以闻到他的呼吸，带着独属于他的清冽味道。
他血红色的眸子，一点儿也不迷人，她想。
心里，痛意翻腾。
抵抗，终于渐渐失去了作用。沸腾的力量不断溢出，然后从安神羽裸露或者未裸露的皮肤各处争先恐后的涌进去。
顾不上下巴的疼痛，洛寒衣伸手紧紧抓住安神羽腰上的衣服，用力的摇晃：“师父……”
“嗯？”
安神羽的声音喑哑，眼中腥红不曾褪去，理智和情绪在缓缓恢复。
“小九？！”他放开手，眉头狠狠的皱着，却无法看透他眼底的情绪。
脱离钳制，洛寒衣脱力后仰摔回地面，两个乌青的指印在白皙的脸上存在感十足，可是她却无意去注意这些，只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醒的还算及时！
紧接着，洛寒衣感觉到自己被人轻柔的扶了起来，她靠在安神羽怀里，被他抱着走出了屋子，去到她自己的房间，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
这一刻，洛寒衣再次从他身上见到了久违的温柔，即使并不浓烈，但她的心，软作一团。
“小九，”安神羽坐在洛寒衣床边，动作流畅的为她掖了掖被角：“你想照顾我的心，师父很清楚，也很开心。”
“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能感觉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将会是关键期，你若还是时刻呆在我身边，刚才的情形肯定不会只有一次，我不敢保证，我还能及时清醒几次。”
“所以小九，听话好不好，暂时别再跟着师父了好不好？”
“那，那……”洛寒衣皱着眉，可怜巴巴的望着安神羽早已苍白得不像样子的俊颜：“起码，你睡着的时候，我得守着你啊！”
洛寒衣咬着唇，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悲伤和无助，她知道现在的她不应该提任何多余的要求，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她与自己师父拉开足够的距离才是最安全的。
但，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安神羽摸了摸她的头顶：“乖，至少两个月内，别出现在师父面前，可以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很久之后，洛寒衣脸上再次染上满满的温软笑意，她说：“好。”
“睡吧，师父看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洛寒衣笑着点头，专注的看着安神羽低垂的眉眼，那里，浮着一层浅浅的温柔。
她看了很久很久，被看的安神羽也没有表现出丁点儿的不耐烦，他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包容的望着她，任她的目光黏在他身上，好像永远也不会挪开。
而洛寒衣当然没办法看到永久，最后她还是收回了目光，慢慢闭上了双眼。
心里，却像是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痛苦一层一层的涌上来，避无可避，如影随形。
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
洛寒衣坐在床上，神色间有几分木然。
是的，那是木然。
为了不令安神羽费神，她假装自己睡着了，然后竟真的睡着了！
梦里生着雾，大片大片的笼起，遮住了过往，遮住了现在，也吞没了未来。
大梦方醒，未来，遥遥无期。
以前觉得无关紧要的黑暗，此刻压抑得令人忍不住想要尖叫。
它像是骇人的毒药，从皮肤开始，一层层腐蚀，骨骼，内脏，甚至灵魂，眼睛睁得再大，也再看不到希望的方向。
起身，走出屋子，洛寒衣走得很慢，像是每迈开一步都需要大量的思考。
夜色里山顶的风，好似携着结了冰的刀子，割开衣物，插进肉里。
与以往不同，她第一次觉得，她和安神羽的房间，其实隔得并不远，隔在中间被作为书屋的院子，也并不如往常抱怨的那样宽大。
以至于现在，她明明还没有走几步，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整个山顶没有一丝光线，月影憧憧，好像全世界都充斥着阴寒鬼魅，令人片刻不得安宁。
安神羽的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洛寒衣站在风里，目光遥遥望着那一片熟悉的风景，靠近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动。
他在不在？
如果不在，他去了哪里？
他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有没有难受？有没有再发作？
她知道，她不出现，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纵使心中再多不舍，再多担忧，她亦只能远远的站在这里，可以退一步，却无法进一步。
洛寒衣咬牙，转身进了身旁的院门，既然如此，那就把全部的时间都贡献给书本，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放弃！
时间一页页的翻过，给自己画地为牢的洛寒衣，整个人逐渐陷入一片恐慌和焦躁之中。
从那一天开始，她再也没能捕捉到点滴属于安神羽的行踪乃至气息，他消失了，十分彻底。
偌大的九华山颠，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