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寒衣带着想要与全世界同归于尽的愤怒和绝望回到山巅的时候,昏迷的安神羽已经醒来。
“小九,去哪儿了?”他就靠着看起来并不算太平整的石壁上,白衣胜雪,笑得清浅淡漠。
洛寒衣愣愣的看着他,心里除了欢喜的温软,竟什么都没有再剩下。
“师父?!”?她小心翼翼的叫他,仿佛他是一枚梦中的泡沫,一不小心就会破碎。
安神羽含笑看着她,并没有多少亲密,但莫名的温柔。
“是去找祁寒了吧?”他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似乎带上了一缕心疼:“你别怪他,是我提前跟他说过我没事,他肯定不会拿这种事来骗你不是吗?。”
前提是祁寒有跟洛寒衣好好说话,他连骗都懒得开那个口。
对于安神羽来说,他在的地方来没来过人,来过什么人,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哪怕他曾经昏迷了很久。
但他不是没有不知道的,比如他虽然知道洛寒衣被祁寒拒绝,却绝对不知道,祁寒那令人心寒的态度和所作所为。
洛寒衣回以浅笑,对于自己先前的遭遇绝口不提:“真的,会没事吗?”
“师父骗你做什么,真的只是因为修炼需要深度入定,难道师父还能拿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吗?”安神羽略带无奈的挑了挑眉梢。
苍白的面容上浮过几缕不知名的红潮。
洛寒衣抿唇,用力说服自己一切都是自己多想。
但不论如何,洛寒衣再不敢离开安神羽一步,对于可能会引发失智暴走的事情绝口不提,安神羽也像是忘记了一般没有提起。
然而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恐惧如影随形。
因为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神羽身上,所以哪怕安神羽已经掩饰得很好,洛寒衣依旧发现了很多她自己一点也不愿意看到的真相。
短短几天时间,他脸上的潮红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多,多到她想要忽略都难。
哪怕很浅,即便不显眼,但它们的确出现过,无法否认。
她知道那不是他在脸红在激动,也不是有什么情绪在激荡,这个人永远不会有这些情绪,更不会如此明显的表现出来。
曾经已经消失了的那些血迹告诉她,那是血,那是他再也没有吐出过口腔的血!
不仅如此,他越来越喜欢坐着不愿挪动,而且无论是坐在什么地方,时间稍微一长他就会极其自然的靠在所有一切能够靠的地方。
不是因为他突然患了懒癌,而是他越来越虚弱,连最普通的行为也无法支撑了。
他不说,洛寒衣也咬着牙问不出口,因为她知道,不管她问再多次,他也不会告诉她真相
正因为这样,安神羽每次说他要入定要睡觉的时候,?她都害怕得几乎不能呼吸,因为那就意味着他要沉睡了,她叫也叫不醒的沉睡。
当安神羽再一次三天没有醒来,洛寒衣的理智被彻底击垮。
她红着眼,在静谧的,满是恐惧的石室里,毫无理智的疯狂转圈,企图冷静下来,企图找到一点头绪。
终于,很久很久之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只见她手忙脚乱的在身上的乾坤袋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柄黑色的镜子。
那镜子看不出什么材料,但质感非常好,漆黑的背面布满了奇异的浮雕,是姿态各异的莲,一眼望去仿佛是活物,无时无刻不在缓缓变动。
她看着镜面想了想,将脖子上的黑色吊坠取了下来,按在了镜面边缘的凹槽里。
洛寒衣印照在镜子里的面容随着镜面水波一般的浮动而扭曲了起来,然后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即时通讯工具,现今只有只能传递声音的传讯石,洛寒衣手中这面镜子不能说是独一无二,但绝对算得上天下无双,当初司空莫给她的时候也只是随意提了一句,也不怪她一时想不起来。
“小寒衣?”对面的司空莫板着一张脸,笑意都藏在眼睛里。
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一向束得十分规整的墨色长发随意的披散着,他平静的望过来,突然间多了些雌雄莫辨的美感。
只是洛寒衣此刻却是无暇注意这些,她看着司空莫隐含关切的眼,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被注入了勇气和希望,她看着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一瞬间竟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别着急,慢慢说,我就在这里,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定可以解决的!”
他刻意放缓了语气和她说话,轻柔的语气大大的安抚了她慌乱不知所措的心情。
“大叔!你帮帮我,你帮我救救我师父吧!”洛寒衣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无助的哀求。
司空莫皱了皱眉,神色间的讶异没有掩饰:“安神羽?他怎么了?”
“师父他从半个多月前就开始频繁的昏迷,有时候一睡就是好多天!而且他最近更是频繁吐血,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修为还在,可却连寻常的行动都难以支撑了!”
“大叔,他说他没事,可是我知道他在骗我!大叔你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吗?呜呜,我好害怕啊大叔,如果还要再一次失去他,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忍不住和他一起,一起生,一起死……”
洛寒衣语气哽咽,她呜咽着,用一双越发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镜子对面的司空莫。
司空莫被她表现出的偏执吓了一跳,他肃了肃神色:“寒衣,别担心,你先冷静一下,你好好想一想,安神羽在出现这些情况之前曾经做了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只是个症状,虽然我活得久,但我也没办法轻易判断出了什么事。”
闻言,洛寒衣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费力的眨了眨眼,缓慢又坚定的开了口。
“在那之前,师父他刚刚闭关一个月出关,随后的几天,突然表现出对于以前留在我身里的力量极其夸张的欲望,疯狂的想要把它们从我体内收回去!甚至好几次因此失去理智,若不是每次他都清醒得及时,我一定早就被吸干了。”
洛寒衣脸上带着几分心有余悸:“我想把力量全部给他,可师父说不能那样,他只是因为在瓶颈期所以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对力量的渴求,大叔,这是真的吗?”
司空莫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眉头一直狠狠的蹙着没有松开。
“他闭关前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没有啊!”洛寒衣想也没想的回答。
“真的没有吗?再仔细想想,比如对你的态度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非要说的话,师父闭关出来以后对我好像冷淡了一些,这有什么不对吗?!”事实上洛寒衣自己也是清楚的,那不是冷淡了一些,而是冷淡了太多太多。
司空莫安抚的笑笑:“没有,别想那么多,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想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在哪儿?让我看看他就能确定我的猜测对不对了。”
洛寒衣一喜,动作敏捷的将手里的镜面对上了身后睡得一脸安详的安神羽,伸着手,为了让司空莫看清楚,一动也不敢动。
“好了。”镜子里的声音传来,洛寒衣赶忙收回了镜子,期待的望着司空莫。
司空莫没有说话,此时他的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都已消失无踪,不凝重,却看得洛寒衣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小寒衣,安神羽这种情况,说到底的确如他所说一般,只是因为修为过高而面临的瓶颈。”
他这样说着,但还未等洛寒衣露出笑容,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深意。
“但不一样的是,他,没有任何机会可以突破,反而会因为过强的力量导致身体逐渐衰弱而亡。”
像是从身体到灵魂,整个被撕裂成了碎片,不觉得痛,却仿佛意识回归了混沌,失去生机没有感情,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大叔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怎么,怎么可能呢?!修为太高也会,也会死吗?哈哈……肯定是假的对不对,我都完全没有听过这种事……”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脸上拉起的虚弱笑意在司空莫的注视下,绝望的流失。
脑子里一片轰鸣,洛寒衣什么也想不起来,她颤颤巍巍的回过头去,看着安神羽苍白的睡颜,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每一个动作都艰难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怎么会,这样呢?
“大叔,真的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吗?”很久很久以后,洛寒衣终于哑着胖子开口,带了一点卑微的期望。
司空莫眉间划过深沉的担忧,看着洛寒衣的眼神越发幽深起来,他顿了片刻,直到一直陷入恍惚里的洛寒衣都抬眼看他。
他才舒展了眉头,安抚的对洛寒衣一笑:“别担心,其实也并非全无办法,只是……”
“什么办法?!”洛寒衣眼中的光亮眼得几乎刺目,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激愤状态,完全没有在意司空莫想说的可是是什么。
司空莫有些无奈,但既然做了决定,他就没打算闭口不谈:“安神羽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是由于他力量过分暴涨,达到了一个几乎与法则相抗的程度,这样的异类当然不为法则所容,所以他一则被体内强大的力量所驱使时刻想要打破束缚住它的这个台阶,才会对你身上的力量表现出那样强烈的欲望。”
“二则因为法则压制,他的身体被无限衰弱,力量越是增长衰弱得越快,虽然他已经迅速中断了修炼,但,他体内好像有什么在不断的转化为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他阻止不了,就只能这样越来越虚弱,直到身体消亡才算结束。”
“而今还能勉强容纳他的就只有神界,毕竟神界的神族的力量来源本就是部分的法则力量,他只有去到那里才能解除法则施加给他的强大束缚,不过你也知道。”
“神界五我们五界的关联早在数十万年前就已经被切断,甚至为了防止神界回归,无数年来的人们想方设法的加固了二者之间的屏障,想要召回神界打开通道,且不论其难度,单单只是这个行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司空莫说了那么多,洛寒衣的情绪早已经稳定下来,也重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思维。
听到他的问题,她安静的笑了笑,平和温柔:“意味着六界将陷入无边战乱,意味着我将成为五界的罪人,意味着,我面临的处境只剩下万劫不复。”
她那么平静,平静得镜子对面的司空莫一瞬间心口涌起丝丝缕缕的疼。
他知道她的意思,她知道后果,但她不在乎不在意,她要做,义无反顾的去做,可是,司空莫心中第一次生出类似于不甘的情绪,安神羽他那样的人,值得被这样对待吗?!
纵使再多情绪,司空莫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想要打开壁垒将神界牵引回来,需要世界之初诞生的天道之心,混合,混合你的鲜血。”
洛寒衣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到她的血,但她完全没想去在意:“天道之心?那是什么?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