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司空莫事先做好了足够的准备,虽然洛寒衣失血太多已然半死,却并没有昏迷太久。
她醒来的时候,司空莫不在她的视线之中,本就苍白得可怕的脸色瞬间雪白:“大叔?大叔!”
洛寒衣声音落下,司空莫很快便从外面走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大叔!我成功了吗?”
司空莫浅浅一笑,表情难得有几分伤感:“是的,神界已经回归,冥界与各界之间的壁垒也已经被打破……而安神羽,想必也已经醒来了。”
洛寒衣笑得十分欢喜,只是眉眼间难免流露出哀伤。
她想救的人,如今得救了,可全天下的人却因为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抉择而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危机,不知何时才有可能获得救赎。
“大叔,你快回魔界去吧,虽然不愿意去想,但神界回归,总归会有一场动乱,肯定有不少事情需要你到现场主持和指挥吧!”
司空莫并没有反驳,虽然他的责任心的确不算很强,但魔界子民,始终还是他的子民。
“小寒衣,你和我一起去魔界吧,如今安神羽已经无碍,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到了魔界会好很多。”
洛寒衣有几分费力的从墨色奢华的大床上下来,这里正是九华山悬崖的那处山洞,司空莫还能平静的和她在这里闲聊,想来她做的事情并没有被人看见。
当然,她并不害怕被人知道,做下如此陷全世界人于不义的祸事,她理应受到惩罚,这一点她认,就算是死亡,也没有关系。
“不必了大叔,又没有人看到我的样子,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放心吧!”她故作轻松的笑着拒绝道。
“可是……也罢,想来你也不会听我的劝。”司空莫叹息一声,神情越发伤感。
“那么我便回去了,你自己,且想开些吧!”
司空莫离开后,洛寒衣又休息了半个时辰才奄奄一息的回到了山顶,此次她收了重创,伤及本源,没有三五年绝无可能恢复到健康状态。
她师父安神羽应该是真的醒了,并且已经下山去主持大局去了,因为山上没有他的身影。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下,洛寒衣其实很害怕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那般丧尽天良的事,到头来却被告知只不过是无用功。
带着甜蜜的笑意,洛寒衣回到自己的小屋,安然陷入沉睡。
浑然不知,苦难,才刚刚开始。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洛寒衣眼带几分朦胧,坐在不算怎么柔软的床铺上,露出一个微甜的笑容。
外面下雨了,整个天地间似乎都起了雾,丝丝缕缕的雨丝缠绵而下,洛寒衣倚在门框上,呼吸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才产生的甜美空气。
心情渐渐开阔了些。
仙界的天气一向很好,很少会下雨,这是她来到仙界过后的第二次。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努力压住这样的想法冒出来,该做的都已经做下,这时候这种无端的自责愧疚也毫无作用,若是别人知道了,只怕要冷笑一声她的虚情假意。
洛寒衣从角落的小箱子里找出了一把红色的纸伞,通红的伞面就像一朵时刻不会熄灭的火焰,上面画着几朵不太生动的寒梅。
这是她亲手做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伞有了奇怪的偏执,只爱红色!
轻轻抚了抚做工不算精致的伞面,洛寒衣眯着眼睛笑了笑,偏执也没有关系,她喜欢这份偏执。
撑着伞出了门,走在蒙蒙雨雾里,不知不觉间心情好了许多。
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走的是上山下山必经的那条路。
于是,远远的,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雨雾之中踽踽而来。
他的四周仿佛有一片真空地带,雨水也不能渗透丝毫。
他缓缓走来,衣角划出华丽的弧度,好似这满山的雨也变得温柔多情起来。
洛寒衣望着他冰凉的轮廓,忽然想起在人间的时候,他最是喜欢打伞,一柄红纸伞在他手中,总有种别样的风情,叫她每次在他伞下,心都软成一团。
不过,就算他现在已经不再打伞也没有关系,换她来撑就好。
想着,洛寒衣快步向前迈了几步,又觉得有些太过急切,师父对她的态度向来时冷时热,她不想惹他厌恶。
但,常常世事并不是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随着安神羽渐渐走近,洛寒衣终于发现了异样,心脏忽然顿了一下,无边的苦涩,一点点漫上来。
他的脸冷得像冰,他的眼神,比冰还要冷,要冷很多很多。
“神界之门,是你打开的?”他的声音明明和往常一样好听,洛寒衣却觉得冷进了骨髓。
如果他愤怒,如果他厌恶,如果他狠戾,都好,至少证明他其实是在乎的,可他那么平静,那种平静到极致的冷漠让她连呼吸都快要结冰。
“是的。”洛寒衣轻轻点头,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握着伞柄的手,指节发白。?
作为唯一的当事人,洛寒衣从来未曾想过可以瞒得住他。
“神界回归,六界大乱,除了生灵涂炭别无他果,你不知道的吗?!”
尽管洛寒衣的唇角紧紧抿着,也依旧不能掩藏它颤抖的弧度:“是的,我知道。”
安神羽的神色越发冷淡:“因一己私欲,陷世间生灵于不义,洛寒衣,你可知罪!”
手中的纸伞栽倒在地,雨丝兜头淋下来,洛寒衣却没有一丝感觉。
忽然间,心里平静一片,她唇角带着恬淡的弧度,静静的看着安神羽终于带了些许怒气的俊颜。
又终于在他的目光里,一点点低下头颅,弯下腰身,曲下膝盖,缓慢,又坚定的,跪在了雨幕下的青石板上。
“是的,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他从来只叫她小九,从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但此刻那三个字从他嘴里跳出来,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名字从未有过的难听。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个一己之私是什么,安神羽不问,洛寒衣不说,对他们来说,这个理由都已经不再重要,一个心甘情愿,一个视而不见。
洛寒衣的心,此刻平静得近乎诡异,她请求惩罚不是在玩笑推脱,她也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并不会重拿轻放,她闯下弥天大祸,心甘情愿为此付出代价。
安神羽看着洛寒衣低垂的头颅,眼中划过些许复杂,随即像是被风不经意吹皱的湖面,转瞬了无踪迹。
他五指一扬,洛寒衣便感觉到身体一紧,她垂眸望去,白色的缎带如同灵巧的蛇将她捆缚。
这不是很强的仙器,她若全力不是挣脱不开,但,重伤的她又哪里来的这份力气,更何况她心中半点没有这样的打算。
安神羽走近,抓住了洛寒衣背后的绳结,不费力气的,将她提了起来。
她有些茫然,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任由安神羽用这种十分狼狈的姿势,提着她大喇喇的从人群里走过。
洛寒衣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但她知道,他这种毫不掩饰的做法将她带到目的地,想必,即使什么也不说,所有人该联想的,也都已经联想到了吧!
起码,她已经听到不少九华宗的弟子猜到了她的罪名。
安神羽并没有想要为她掩饰一丝一毫的想法,洛寒衣没办法不承认自己心中无法忽视的那一抹难过,但她知道,这是她该得的。
受千夫所指,是早就做过心理准备的结局不是吗?
很快,洛寒衣就确定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蜀山!
去蜀山审判她吗?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死法?
只希望可以给她一个痛快,她怕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已经不怕死,只是遗憾不能陪在他身边更久了。
洛寒衣在心底怅然的叹了口气,侧仰着头费力的看着安神羽静默的侧脸,能看几眼,就看看几眼吧!
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令人意外的是,洛寒衣想象中的审判并没有出现,她直接被安神羽提着往蜀山人烟稀少的后山而去。
当那抹从未在记忆中褪色的朱红色塔尖映入眼帘,心里终于隐隐泛起酸涩。
上次来的时候,那种深入灵魂的异样她不明白意味着什么,如今……
锁妖塔尘封已久的大门轰然而开,没有十分骇人的声势,也没有什么绚丽的光效色彩,但门外数米外的洛寒衣却被莫可名状的庞大力量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她虚弱的垂在安神羽手下,无力的由着那股力量将她拉扯着,朝着漆黑一片的塔内飞入。
那是就算她未曾受过伤也不能抗衡分毫的力量,洛寒衣心底凄然,努力的回过头去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安神羽。
他的眸子一如往常般清冽深沉,那里面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以前她以为她总能看明白一两分,如今才悲哀的发现,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看懂过。
那张静静望着她的俊颜,是她夜夜在梦中都要思念的美好,不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他永远都不会对他心生怨恨,锁妖塔而已,虽然比死亡要漫长的得多。
可,连死都不再害怕了,区区业火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身后的大门无声关闭,洛寒衣浑身痉挛的被拉着一层层上到了最顶层。
第七层?
第七层不是向来只有那些拥有着滔天之力的大妖,才有资格“享受”的吗?
洛寒衣昏昏沉沉的想,她这粒上不得台面的小虾米,竟也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了吗?
角落里忽然传来哗啦啦铁链滚动的声音,然后冰凉的铁链如同活物一样攀上她的四肢和腰身,安神羽用来捆缚她的白色缎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落在她脚边如同一块无用的布条。
容不得洛寒衣多想,又是一阵哗啦啦的脆响,她被身上的铁链拖着,在冰凉的地面上一阵拖行,最终被牢牢锁在巨大的血红色阵法正中。
无色的火焰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洛寒衣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昏迷。
昏迷前心底隐隐传来一声叹息,这铁链到底是什么东西制成的啊,为什么会这么冰?!
业火会焚烧灵魂她知道,可这冰也直接作用给灵魂,冰水两重天的感觉,何止是煎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