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他在装作镇定地问。
“她说她叫张芸。”秘书用手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唐浩的问题。
唐浩听到“张芸”这个名字，他原本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来，意识到自己表现过于明显后，心里有些恼火。他看了看他的秘书，那个依然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秘书，他看回自己手里的文件。
“叫她进来我办公室吧。”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没有再看一眼秘书。
秘书静静地退出去。有些事情是发生了，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去了解它的来龙去脉。唐浩的秘书就是这样的人，这也是唐浩当初聘她为自己秘书的原因之一
张芸进来的时候，唐浩还是假装看着手里的文件。他需要这样伪装，伪装自己很忙，伪装自己并没有一直期待张芸的出现，伪装自己并没有因为张芸的出现而慌了手脚。这是很多男人的毛病，唐浩也不例外。
他知道张芸进来，只是没有立刻抬起头，或者立刻站起来，抱起她。张芸站在他的办公桌前面，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似乎并不介意自己被当成空气般透明，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许静静地看着唐浩，假装中的唐浩。
唐浩终究在张芸的沉默下败下阵来。其实他是激动的，他应该激动的，因为他一直都在想念这个女人，即使经常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这个女人温润美好的躯体，但也是这个女人，千真万确，所以他思念这个女人。可是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冷漠相对？人就是这样奇怪，总是在关键时刻表现得异乎寻常。
“你，回来了。”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在唐浩嘴里说出来，仿佛了将在喉咙里卡了很久的腐烂东西终于吐出，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放松。
他终于还是直视张芸。他希望从张芸那双此时幽静的双眸里看到一些关于平静背后的异样的东西，比如思念。可是没有，唐浩没有发现那双此时依然深幽的眼里有什么不一样。张芸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从一根细微的发丝到穿着的那双黑色皮鞋的高跟，似乎都是由蜡像雕刻而成的，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看不出喜怒。
唐浩心里的开始害怕，很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情绪一下子又如被某种不可言喻的力量一下子拉紧，绷紧德让他额头发痛。他站起来，眼睛自然地瞟了一下外边。半透明的办公室门外，没有发现任何的身影。
他走近张芸，在她身边站住。想拉着张芸的手在旁边的沙发皮椅坐下，手到半途改为了一个礼貌性的请坐的手势。唐浩别扭地对张芸咧嘴笑了笑，可是在张芸那双平静的眼里，他分明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他是爱她的，可是为什么哪怕一次的表现都会变得如此狼狈。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不单单有他和张芸两个，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私密空间，即使有，也只能存在两颗心之间。但那显得多么的不能脆弱，所以他到处提防着，即使现在他清楚自己多么需要这样破除这个惯有的想法借用一下外在的表现来让眼前的张芸相信自己是爱她的，是想念她的，可是，到底唐浩还是没有打破心里的提防。
张芸没有为难他，慢慢地坐下。她抬起头还是静静地打量着她眼前的男人。唐浩心里有些慌张。他不知道张芸眼里的意思，因为根本无迹可寻。
“最近过得还好吗？”是张云的声音，有些空灵，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无意之中进入了唐浩的耳膜。
“嗯，挺好的，就是有些忙。”唐浩回答得有些快，似乎听到张芸的声音终于可以放下心。
“嗯。”张芸重新沉默。唐浩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想换一种舒服的对话方式。舒服的对话方式？两个人赤裸躺在同一张床上，欢爱后那种淋漓舒服的感觉，慵懒地依偎在一起，这样的方式算是舒服的对话方式吗？唐浩心里有些飘然，看着对面的张芸，似乎能看到她那温润美好的tong体。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
张芸的话将还在幻想中的唐浩拉了回来。他有些茫然，似乎只听到前面那两个“如果”。安静了很久，唐浩才真正反应过来。
“你都说是如果，而你也知道如果的事，我们还是尽量少说。”他的话即使已经尽量的用安慰和轻松的语气，只是连他都没有发现，那些掺杂在里面的紧张让对面静坐的张芸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们还是尽量少说？”张芸低声重复唐浩的这句话，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单纯得如刚学习讲话的孩子在重复父母刚教的用语。
“是啊，尽量少说。”唐浩心虚地重复一遍，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如一个拐卖小孩的骗子，不停地温柔地用甜言蜜语说服着那个单纯的小孩相信自己是好人，世界上最好的好人。即使心里那种有事发生的预感是那么的强烈，唐浩还是强硬地将这个念头扼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张芸站起来，轻轻地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时候我应该上前去拉住她的，唐浩心里在呐喊，可是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张芸向门外走去，然后拉开门，最后消失在门外。他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张芸一定有事才来找自己的，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不是大事，不是她自己没有了主意，是不会来找自己的，一定是这样的。可是唐浩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懊恼地明白着某些事情已经发生，可是自己却能懦弱地逃避，是，他在逃避，逃避那些让他害怕和无奈的东西。
张芸一定有事才来找自己的，这个认识让唐浩整个下午都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很多次，他想抓起电话打给张芸，可是刚要拨通的那刻，他就挂掉。他不知道自己该如果接下去，因为那句“我们还是尽量少说”，他似乎将张芸所有的出路都堵死了。这是残忍的，也许张芸的心里早就鲜血淋漓了，这些唐浩都可以想象。
“铃铃……”一阵急速的铃声传来，唐浩看着显示的号码，心里竟生生浮起一丝厌恶。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起话筒。
“你今晚会回来吃饭吧？”是许萍的声音，声音里混合着让人觉得心疼的试探。唐浩心里不忍，“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责任”，有多少人站在这个东西面前仍能镇定自若的？唐浩如很多人的选择一样，假装镇定地承接了这个叫做“责任”的东西。双手捧着，心里排斥着，可是这个东西早已如蔓藤一样缠缠绕绕，让你再也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