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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的风,阴冷刺骨。

承恩郡主一袭鲜亮威仪的衣裳,立于浮桥之上。

发梢上的金步摇,映着水波轻轻荡漾。一弯美目,三分傲气,三分轻视。

三两片枯叶不时的从樱树上飘落下来,苏樱抬眼从禾雅隆起的腹部一直往上看,最后停顿在樱树的枯枝上那一片形将坠坠的叶子上。

“再鲜美的花朵,一旦凋谢,谁还会记得它曾经的美好。花儿凋谢,来年依旧会开得绚烂夺目,人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她本不想先开口的,但禾雅冷漠的神情却很让人恼怒。

“你须记着,这园子里的,园子外的花草永远都是为王府的主子而开的。除了四季更迭,只有主子才能决定它们的生死。可即便是这府里的主子,生死同样攥在帝皇手中,半分不由己。”

“王妃说得极是,禾雅只是小人物,无足轻重。”禾雅波澜不惊的回道。

苏樱隽眉一斜,干笑了两声。

“你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在这皇城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得到比你更多的‘殊荣’了。”

“贤王府只会有您承恩郡主,一位女主人。”

“哦?”苏樱状似无意的,“是吗。”

“这话倒让我想起一件旧事。”她顿了顿,仿佛十分艰难痛苦的叹息,眼里的讥讽又那么明显:“父皇下旨赐婚时,曾听闻王爷奏请皇上休妻,休书都夹在奏折里一起上表了。可你从殇城回来时却为王爷意外受伤,王爷念你情谊深重,不好再与你提这事儿。反倒我成了将你赶到镜园来的恶人。可巧你又有了身孕,不过是多添一张口要饭的,这贤王府啊容得下。”

禾雅本就遍体鳞伤的心被伤害的更加彻底了。许久她才酿出一个虚弱的苦笑。

欲哭无泪,是多大的悲凉呵。

“你有权利去征服和占有这个男人,并得到他唯一的爱。我无意与你为敌,他的心从来都不属于我。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还有些用处的人罢了。你和他都一样,不过仗着我爱他。才会有恃无恐。”

苏樱抬起的手顿了一下,还是握了过来。她轻蔑的笑道:“无奈你我钟情于一个人,就是情敌。我想你跟我一样好奇,王爷心里究竟在意谁多一点呢。”

她放开禾雅的手,尖叫一声,身子像落叶般滑落,朝身后的水波坠去。刺骨的寒意赠予她一样的悲哀。因为女人什么东西都可以和别人分享,只有她爱的男人的心不可以!

承恩郡主心底的另一个秘密,将是永远的秘密。她不会说,绝音尘的骄傲更不会……

***

珠帘浮动,水雾淼淼。

雕花铜镜里,倒影着她出水芙蓉般婀娜的倩影。八九月的身孕,却不似平常孕妇般丰盈。

反而还多出许多让人发寒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最严重的三处伤疤呈现出深深的褐红色,犹如三只恶魔的眼睛狰狞在她背上。肩胛骨上的那一处还凹了进去,每到雨夜,没有取出的碎骨都会叫嚣着再次戳痛她。

禾雅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如今已遍体鳞伤的自己。她累了,无意与人争抢却总被视为水火;想过安稳的日子却总被推上风口浪尖。她的心无数次的踏过千山万水,飞回到那个宁静的溪谷,她只愿为一粒微尘,为一滴晨露,自由自在的。

愿望,就快实现了吧。

武笙掀开马车上遮挡寒风的帘子时,撞见禾雅嘴角的笑靥,如鲜花绽放般纯净美好。让人不忍破坏。

“武笙,到了?”禾雅回过神来,见马车已停便问道。

“是,夫人。但门口守卫森严,不似可随意探访。”自禾雅嘱托他打探叶妍的下落后,他费尽心机找到这里。但却不若传言所说藏匿般简单,如此高调,更像是圈禁、诱捕。

“没关系,既然来了总得一试。小玖扶我下车。”

刚走近几步,就被两把长枪拦下了。士兵面色冷凝,军威庄严。

武笙笑道:“这位官爷,我家夫人是你家主子的旧友。能否一聚?”

士兵见来人气质高雅,不敢怠慢,冷冷回道:“报上姓名,容我通传。”

“‘可堪闲忆,旧欢如梦。’烦请官爷将此八字告之,你家主子便会知晓。”禾雅清笑道,眉尖一捻,武笙便将沉甸甸的银两神鬼不知的送至那武夫的宽袖之中。

俩人心照不宣,武夫态度和缓许多,自是小跑前去通传。

不刻,一凌厉娇俏的小丫头随武夫出得门来。

朝禾雅盈盈一拜,不卑不亢道:“槃儿带姐姐与夫人见礼。夫人远道而来,本应是我家姐姐登门作伴,可宫中即将举行盛宴,今日二位实不宜相见。还请夫人小心身体,万分保重。”

之后,又是一拜。

禾雅轻轻点了点头,并无意外之色。

上得马车后,小玖不解问道:“夫人,您既已知晓她不会相见,为何还来?”

“我确实很想见她,却不曾想她的处境也十分困楚。如今她受制于人,未免旁生枝节,定然是不会见任何人的。”可话中又含了待宴会之时主动邀约之意。

如此,也好。

“这个丫头看似年弱,待人说事却很端庄有礼。她的姐姐也会好相处罢。”话虽如此说了,小玖心里却是有些忧虑。担心禾雅温和的性子在哪儿都吃亏受气。

禾雅不由转头看着小玖,有些意外。

遂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冲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到时候你在旁,扮作凶悍的婆姨,先唬她们一唬罢。哦,不对,应是露出本来面目,旁人自然畏惧三分。”

小玖面色一赤,“夫人,小玖为你忧心,反被你拿来说笑。小玖哪里凶悍哪里婆姨了!”说时,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马车外的挺拔身姿。还好街道上人声鼎沸,他一定不能听到啊!

“夫人。”不料此时,武笙拽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唤她道:“……”

“哈……”禾雅与小玖皆是一愣,复而一个捧腹大笑,另一个脸色更加羞怯可爱。

止住笑后,禾雅见武笙一头雾水,并未将此事与他点透。只问:“你方才说甚?”

“今日好似有什么节庆盛宴,官家封了路,不予马车通行。前方有一处茶楼,请夫人稍作歇息,待我去探探可还有其他--”

见街道上人山人海,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禾雅打断了他的话:“无需,武笙。难得遇到,我们也去逛逛,领略此地风土人情。”

“这……”武笙见她今日心情和煦,不想拂她兴致。然又恐她身子不便,与人群中挤来挤去突生危险。“夫人,恐怕王爷会担心的。”

禾雅担了小玖的手准备下车来,一脸的盼望:“武笙,我是很想去的。”见他已有松动,赶紧讨好:“未时前一定回去。”

罢,罢。武笙心中道,那就提高警惕寸步不离的跟着罢。

“小玖,瞧着什么一定告诉我,想来还从未送过你礼物呢。还有你,武笙。”

“来一来看一看咯,上好的桃花扇,扇一扇姻缘来,再扇一扇夫妻和睦到白头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看一看啊!”一入市,就听见纷乱嘈杂的吆喝声扑面而来。

禾雅见那吆喝的中年男子一身异族服饰,很是亲切。不由就靠了过去。见他地摊上只摆了六把巴掌大的小扇,两两成对放在一起。拿起一对放在手中赏玩了一番,才发现两把扇子竟是盘扣在一起的,扇骨中雕龙画凤龙首尾相接,巧妙且精致。扇末坠着一对小铃。

“呵呵,夫人您真有眼光。这可是百年桃花木,精雕细琢才得来的三对。而且木已成精,香气经年不退,您闻一闻。”

这小扇在手中一捂,香袭便慢慢散发出来。闻之神清气爽,仿佛已见花在枝头绽放,春风轻拂,落英缤纷。

展开扇子,扇面却是一片空白,无诗无画。

“咦,怎么什么也没有?”小玖好奇道。

男子道:“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桃花会盛宴,才子佳人云集。若与我的桃花扇有缘,拿去自己泼墨作画,再赠与佳人岂不更显情浓。”

“桃花会?听来十分有趣。”

“可不么,兰诺寺方圆十里的桃花都争相盛开了,漫山遍野,桃花盛霞,梨花如雪,真是风景如画啊!听说今年皇上与准皇后、一众嫔妃都会来参加,所以明日比今儿个会更加热闹。看夫人的打扮不是南孝人吧,带对桃花扇,讨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吧。”

禾雅点点头,状似无意的道:“大哥你也不像呵。就要这对了。”

“哎,我们那边近年都不太平,一家五口逃了出来,都指望我这点小手艺糊口呢。虽不富裕,但我们也很知足了。相比临寨的,上下千余条人命都没了,哎,造孽啊!嗨,我跟你说这作甚。来,我帮你包起来。”

禾雅目光紧了紧,暖声道:“虽贫且乐。”顿了顿又道:“大哥借你笔墨一用。”

略略敛眉,在雕了凤的扇上写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千回百转的古篆,仿佛缠绵不尽的爱意,长长久久。另一个书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豪放洒脱的行书,更赛永刻石上的承诺,生生世世。

待墨迹干透,禾雅将扇子递回。 “夫人。”小玖扯了扯她,低声提醒道:“您当真要买么?小铃不会响啊,别被他忽悠了。”

男子却听见了,不悦道:“丫头,你家夫人就比你识货!我这小铃里可是千里蛊!”

千里蛊,是苗疆一带养蛊人平日游戏的一种蛊,有千里寻踪之妙。雌雄蛊只要分开便生感应,持蛊者可凭铃响寻到另一只蛊的所在。是以,拴在桃花扇上,又添了多许妙趣。

所谓桃花会盛宴,还不曾见满目桃花,也已被各种应景而生的小吃、玩物、杂耍、斗诗会迷住了。此时,三人坐在画舫中,桌上摆着数碟小吃,醉桃酥,蜜桃干,桃花养颜醇,皆离不开一个桃字。

画舫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微风携着一缕桃花香气扑面而来,分外宜人。珠帘碧落,隔出一个个雅间,品茗小歇,互不打扰。

禾雅将装了桃花扇的锦盒置于桌上,唤小玖坐来自己身旁。微笑着推给她:“收下这个。”

“夫人,小玖不要。”低下头,声音有丝颤抖:“上面是您亲手题的字,只有王爷才配得它。小玖是不会离开您的。”

“小玖,相夫教子不是你的愿望么?‘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十六字是为你而写,是我对你的一点祝愿。快点收下。”

两人你推我让,小玖仍是摇头,脸颊上飞满红霞。

铮--

一段玄妙的琵琶弹奏传来,打断俩人。

弦色由缓入急,虽轻尤重。

女子婉转动人的歌,唱着那段千古流传的为爱化蝶的故事,唱至情浓时,琵琶弦音绕梁,如泣如诉。

一曲作罢。情意犹在。

三人不由自主也跟着鼓起掌来。

禾雅也很喜欢这曲子,与自己所唱的那些都不同,曲风新颖独特,却将感情抒发的更加淋漓尽致。尤其那句“笑问世间情何物,生死相许无所恨。”应了她的心境。

将曲子又回味了一番,遂想起小玖。俩人又开始了推拒。

禾雅好笑又无奈,眼睛一转,靠近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羞得小玖连连跺脚。

与此同时,一个优雅的声音含着笑意,略微慵懒的从隔壁雅间传来:“依我看,送与你的这个侍卫也是一样。”与她所言不谋而合。

武笙握着佩刀的手一旋,一个跨步挡到禾雅前面。呵道:“什么人!”只要对方稍有异动,顷刻间大刀将划开隔板直取他胸膛。只是武者天生的直觉告诉他,此人武功高他甚多。非他一人之力可为!

禾雅一怔,这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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