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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不要再哭,你的泪只能流给珍惜你的人。

阿青,照顾好自己。

他唤出阿青两字时,总是眉目舒展,凤眼中映着皎洁如雪的笑。

一如此时。

别离好长,相逢好短。

“你,”看到她隆起的腹部,他的心口些微的疼。目光却更加柔和。“如此,挺好。”

她的眼中多出一种坚定而内敛的光芒,比之从前更加耀眼夺目。让他全然相信她已能照顾好自己。

两人对坐着,只笑不语。

气氛美好得不可言说。

小玖不觉看得有些痴愣,却被武笙不识时务的破坏。但也听出了他的无奈。他只是恪尽职守罢了。

“夫人,已至未时。”

天宁眉宇一挑,有丝不悦。沉声道:“还真是放肆!”

那属于天生上位者的邪佞气息,瞬间压迫下来。小玖都感觉头皮发麻,更别说肇事的武笙。

禾雅瞪了他一眼:“天宁。”从旁来说,禾雅一直视武笙为恩人,自殇水时的挺身而出;为掩盖音尘不告而别的负面影响,连夜修书淼皇请命留守殇城,虽然这事到最后成为她一厢情愿的笑话;一直到后来拜托他寻找叶妍的下落……

她对他是信任和依赖的。

“让他们都先回去!”禾雅的维护让天宁脸色更加难看。

不待她说话,天宁直接命令道:“回去告诉三哥天黑前我会送她回去。这儿没你们事儿了,都走。”

禾雅无奈的叹了叹,点头同意。打发俩人离去后,俩人又聊了些近况,天宁将到南孝后遇到的一些趣事说给她听。

她听的很入神,很着迷。

可是天宁却说得越来越慢,之后抿了口茶仍觉嗓子发紧,不肯再说下去。

禾雅没有催促,反而问他:“干娘呢?身体可大好了?找到干爹没?”

天宁眼眸闪出别样的光:“好了许多。我带你去见他们吧,你还没见过莫先生呢。” 反正莫先生也打算参加完南孝的国宴就返回淼国的,如此算来他们可能够一路呢。但他还不打算告诉她。

绕山绕水,远离喧闹繁华的街市。马车在城外的一座寺院石阶下停下。

山林中自然的气息--混合泥土、青草、水露以及馥郁的花香,踏下车,禾雅一瞬间的恍然。院头上的碎草随风而动,匾额浑朴流润的‘兰诺寺’三字,仿佛经历了千千年的时光洗礼,古朴沉静。

“雨夫人是南孝前朝的贵族,兰诺寺于她渊源颇深。”天宁在她耳边悄悄解释,“这时刻她应该在正殿中礼佛,我先带你随便逛逛,待会儿再去见她。”

寺中很多青石台阶都已被踩磨得光亮,可见香火之鼎盛。可是今日此景,只有三五成群的小沙弥从他们身旁匆匆而过;亦或扫地的僧人在不知岁月的古树下,扫着几可忽略的叶子。而这样苍老得树皮都已发黑碳化的树,在兰诺寺中随处可见。

青石板路几番迂回,在路过一株开得极艳红却不繁茂的桃花时,天宁停了下来:“传说这株桃树自天地初开时便落根于此,历经千年不老不死,花朵却一年红似一年。”

之后欲言又止。

沿着左边那条岔道走去,一连登上数十个的台阶。

来到一个开阔的瞭望台上,禾雅有些气虚的靠在石栏上喘息。然而穷目之所极,带给她极大的震撼。漫山遍野,桃花怒放。艳丽的颜色甚至将半壁天空都染红了。

天宁站在她的身边,见她娇喘的模样轻轻蹙了眉,雨夫人登上这个瞭望台时也没有如此不济。将她搂过靠在自己怀中,禾雅身子僵住,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却轻声道:“石上太凉,作为朋友,你可以依靠我的。”

语气很温柔,也不容拒绝。

渐渐放松身体靠着他。她真的有些疲惫呢。

眼中映着这片如海如潮的红,气势磅礴如千军万马,晕染了这片富饶的山河。只是桃花香气太过馥郁,馥郁中又含着某种想极力掩盖的悲凉,诡谲。

她感受得到。

“这片花海,都是那株桃树孕育的。它的根扎得太深,延展得太阔,每一处露出泥土的根茎都会再生长桃树。周而复始,历经千年,才有了如今的这一片。”

“只是很奇怪,桃林每年一月初一准时花开,二月初一子时顷刻花落。”

“为什么?”她惊讶,转过头望向他。也顺其自然的离开了他的怀抱。说话时他的气息轻轻扫过她的耳际,带来微微的痒。

天宁手心空了,而她的耳上染了淡淡的绯色,盛开得像桃花一般。

很美。

他叹了口气,走近花海。“不知道。不过民间一直流传着关于桃花神女的故事,相传她原是天上的神女,爱上另一个上神,可惜爱情久久得不到回应,心死后下界化作桃花,开遍遍野,一朝花落,只为祭奠她无果的爱情。”

“也许是因为,她等的人……没有来……”

突然就起风了,扬起无尽的花瓣,如雪海一般在空中萦绕缠绵,将她的感叹也吹散在风中。

花瓣绘成一张绝色容颜,茝兰浅笑,露出四个梨涡,清亮的眸正好撞上他的--天宁绝望的回忆,这是他与禾雅的初遇。也似这一场花开花落,终归尘埃。

“这里为何放一块石头?”空旷的瞭望台边,突兀的耸立着一块大石,禾雅朝它走去,看到背阴的这面布满青苔。

“瞭望台是依着这块石头搭建的。有这片桃林时它就在这儿了,所以后人将计修了这个瞭望台。不过这大石十分坚硬,钢凿不穿,火熔不化,只好环绕着它搭了这个台子。”

一株不老不死的桃。

一颗不朽不化的石。

“这是……三生石……”她心情沉重,说话时几乎哽咽,甚至连自己都不能明白的,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席卷而来。

神女化作桃树后,上神幡然醒悟,来到树旁却再唤不醒她。极悲中化作巨石,并将她的名字刻在石上,生生世世的守护。

岁月在身边的风里飞扬。百年,千年,万年……

等到桃花盛霞,将他紧紧围绕。而他的心上,镌刻着她的名,永世不化……

指尖在石上流连,凉凉的。粗糙的石斯磨着指纹,是缠绵,是悲怆,是无法倾诉的情怀。

原本烧得火红的天,不知何时积聚起黑云、乌风,已是风雨欲来之势。绝天宁打了个冷颤,睨着天:“暴雨就要来了,我们赶紧走吧。雨一下这山里就跟冬天似的,特别冷。”

“嗯。”禾雅缩了缩肩膀,收回手。

转身,一步一阶迈下三生石。

身后的风更加肆掠,刮得桃树排山倒海般倾倒。卷到半空的花瓣连成通红的一片,仿佛被赋予生命的血液一般随风流淌,越来越远,越飞越高,直至融入乌黑的天际。

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下时,天宁护着禾雅已赶回兰诺寺。站在后殿的青瓷瓦下,看着闪电劈下时,瞬间照亮的大半个寺院,那几棵摇摇欲倒的老树,焦急归巢的鸟儿的掠影。

各自整理了一下衣着。禾雅的鬓云也乱了,发髻趿拉着,还粘了几根碎草。天宁的目光不知不觉中追随着她的动作,见她轻卸玉钗,垂下及腰长发,以指为梳,将长发简单的盘起。碎草却也因此与她的发缠绕得更深。

她不自知的样子,呆呆的,又很认真,真是越看越可爱。

天宁噗嗤一声笑了。

“嗯?啊?怎么?”禾雅侧头看他,同时赶紧摸摸脸上是不是脏了,还有衣服是不是没整理好。

天宁含笑指指自己的脑袋。

禾雅依照着摸了摸头发,却没摸到。

“不对,手上去一点。”

“太高了,下来一点点。对,往后。”

“你怎么能这么笨啊!”翻了个白眼,天宁放弃对她的指导。走过去,“还是小爷我亲自来吧。”用不耐烦和顽痞化解了她的尴尬。

“把头发解开。”果然很笨,草盘到了发丝里,就这样硬扯出来会痛吧。

仔细清除了杂草,学着她方才的手法将头发拢起……以指为梳……更加的轻柔……

禾雅意识到什么,头一偏,想离开他的掌控,却忘了满头秀发都在他手中握着,这一拉扯,疼得又缩了回去。

“别动。”天宁腾出一手扶住她的肩。灵活的替她盘好发,“玉钗给我。”接过已被她捂得温热的钗子,斜飞入鬓。

点点头,“好了。”还是挺满意自己的作品的。

禾雅低着头:“喔,谢谢。”

“我们去看干娘吧。”

天宁劝说雨太大了,禾雅却执意要走。他只好妥协,找来蓑衣给她披上,又撑了伞。到了雨夫人的院落时,天宁已经全身湿透。伞一直偏在她头顶,她心中闷闷的,却也只能对此视而不见。

解下蓑衣递给他,正欲让他回去换身干爽的衣裳。他却将一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房里传来一连串东西砸碎的声音。

错愕的与天宁对视一眼。

接着雨夫人极愤怒的吼道:“你骗了我……到了这一刻还是骗我,那你告诉我央儿是不是还活着?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狠心让她离开我!你好可恶,我恨你君昊!” 她声嘶力竭的喊出满腔痛苦。

“仓央,小心身体,你听我--”

啪,君昊的话断了。

“我还会再信你?”雨夫人找回一些冷静,讥笑道。

别过满含泪水的眼,嘲笑曾经的自己:“我曾信你,所以仓央覆灭,君氏执掌天下;我曾信你,所以亡命天涯,弄得身心皆伤。都只因我轻易信了你,你的甜言蜜语,你的铁汉柔情。呵呵……报应……这就是我背弃家国的报应……”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有多少与她流淌着同一族血液的亲人,倒在他君家走向至尊之路的刀下?

仓央雨身子一晃,面目苍白的跌坐在凳上。

她背弃了一切,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君昊见她嘴角泌出血珠,心神惧裂,号住她的脉,低声嘶吼:“别吓我!”

仓央雨挥落他的手,十指成拳,咬牙道:“你放心,我会留着这条残命。只要我活一日,绝不再让你伤我女儿一分。从今往后,你谋你的家国天下,我只谋女儿的平安。”

君昊讶异,眼中自诩的光黯淡下去。“你知道?”已无那份她知晓真相后会谅解他的笃定。

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讪笑道:“是否已忘了两军对垒时,你在我阵前吃的败绩?十载戎马对峙,二十载夫妻同榻,我了解你可比你以为的多呢。”

“你说仓央衰败,是天下大势,人心所向。只有你君家得了天下,拔除世家对皇权的牵制,兴制度废旧刑,能让百姓得以安居。战火连年,见过太多的妻离子散,你说君临天下又如何,不过是一己私欲。你的一句‘为民而战’让我心甘情愿跳下战马,放下缨枪,拱手天下……”

她抬头望他,紧撇嘴角却在痛苦的颤抖。眼眸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含恨饮痛。

“纵使我最终受千夫指,万人唾,做了亡国奴……可是,我从没怨怪过你。”

之后她被三大世家联手追杀、受伤,导致央儿出生便心脉不足。她未负天下,却负了自己的女儿一个健康的身体。她曾以为,他守护女儿的心和她是一样的。

君昊知道,这一句“从没怨怪过”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为了稳固君氏江山,血洗仓央,清除余党。每一件都足够仓央雨恨他,可她却说从没怨怪过。

“可是,你却欺瞒我女儿死了,还利用她牵制音尘,把她卷进你君家的野心中!我不会再信你的口若悬河!今日以后,你做尽想做的一切,我和央儿与你再无瓜葛!现在,请你离开!”

仓央雨铿锵有力的说完,不再理他。

任由他在屋中站多久,也视如无物。

直至他哀哀的叹息一声,背影萧索的转身离去。

趔趄着步子跨进雨雾,消瘦的身影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晃晃,幽幽远去。当年金戈铁马的风华意气早已无存。

至此,屋中才传出剧烈的咳嗽,隐忍之后的强烈爆发。

他并未发现站在屋角阴影中的无意闯入者。天宁和禾雅听着这惊心动魄的故事,一颗心也随之跌宕起伏。其间天宁脸色几变,又是惊诧,又是忧惧。

之后,俩人交换了眼神,悄悄退出了院子。

大雨,冲刷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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