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时,莫名其妙的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骤降。这场春之雪在神州大陆历史上是十分罕见的。有老人说,这是上天在为谁诉说冤屈。
禾雅再次由昏迷中醒来时,是因为腹中间歇的抽痛似有物体要冲破身体而出。热热的水顺着腿流淌,腹痛濒临难以忍受的程度。她艰难的伸出手去探了探湿漉漉的长裙,发现有血夹杂其中。
而现在才开了两指,她知道自己还将忍受更多的疼痛、更长时间的煎熬。
禾雅的不适被小玖及时发现,她撩开被子,看到里面大片鲜红的血迹。心中大惊,孩子还没有足月,又流了这么多的血,这可如何是好。
她赶紧冲到门前,大力拍打着:“快来人呐!武笙,快请稳婆来!夫人要生了!”
门口一阵骚动。稍时,霆鹰到,询问了禾雅此时的情况。很快送了一盆暖碳进来,又安排人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么大的动作会使众人暴露,敌人可能很快登门。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希望禾雅能坚持着、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腹部一次次抽紧,肺叶和胃绞做一团,疼得无法呼吸,而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全身上下无处不疼。身下的热源在持续流淌,禾雅整个身子不停的颤抖,她说不出话来,十指紧紧攥着被褥,不敢松开半分。
半个时辰过去了,阵痛慢慢减弱,四周窗门灌入呜呜风响,火盆的温度根本不足以温暖屋子。大雪带来的湿冷让禾雅颤抖,她蜷缩了身子保持体温等待下一轮的疼痛,小玖拧了帕子为她擦拭冷汗。
屋外,武笙和霆鹰也在焦急的等待着,他们看着染红的血水一盆一盆的从屋里端出来,听着稳婆一声声的喊着:“夫人,坚持住啊!用力,再用力点。不然这孩子出不来……”听她的声音都快哭了--被霆鹰的刀架在脖子上一通威胁,扑通扔进屋来。碰上的又是一位不足月子,还伴有大出血的孕妇。
孩子迟迟不肯出来,血不停的在流。稳婆见青禾雅的脸色已接近青色,神智也开始涣散,赶紧让小玖去掐她的人中,这时候一定不能睡过去。
禾雅嘤嘤的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
小玖瑟瑟发抖,“夫人,不要睡。求您不要睡。”
“小玖……孩子……嗯……”又一阵阵痛袭来,禾雅身子不由一挺,脑海中闪过连片的惊雷。她隐约听到悠扬的箫曲穿过云层直击向她,断片的音符,却有摄人心魄的魔力一般,一丝丝缠绕在她身上,牵引着她跟随而去。
哒哒的马蹄,载着一颗煎熬的心。马上的男子不停的鞭打马背,马缰一松一紧,马蹄踏得飞快。他的脸被冻得通红,眼中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离民宅还有很远的地方,似乎是嫌马匹跑得仍不够快,男子一掌拍在马背上,借力一跃,脚下疾风速影,眨眼间就近了民宅。却被不知从哪突然冒出的十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银晃晃的佩剑齐齐指向于他。
黑衣人身上杀意顿生、寒气逼人。男子却比他们还要冷冽。他咬牙道:“让开!”侧耳,屋内传出微弱的呻吟,他认出这就是他寻找了一夜的人。无意与他们缠斗就要硬闯进去。
黑衣人齐齐围攻上去,一触即发之际,院内的武笙突然惊讶道:“慢着。”他打开院门,迎上男子,“七皇子?”他险些认不出绝天宁,这样狼狈的样子,被风雪冻住的发丝在慢慢融化往下滴着水滴,锦缎衣袍也是灰一片白一片。这是不眠不休的找了他们一夜么?
绝天宁见到是武笙,还来不及疑惑,人已经冲到了禾雅的门外,却又被霆鹰阻拦了下来。
“你不能进去,稳婆正在接生。”
而随侍的大夫也候在门外,见他要冲进去,摇头摆脑的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女人生孩子,男子都不可进去,冲撞了就不好了……”
天宁击出的掌风,因为他这句话戛然顿住。整个人也愣住了。为找到禾雅而刚刚放下的心,又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怒道:“你们到底是谁!胆敢掳走淼国王妃!”
武笙急忙道:“七皇子,我家主人绝无害夫人之心。只是现在还不能一一向您解释。”
房里再次端出的一盆血水,让绝天宁倒吸了一口冷气,“该死的,这到底是不是在生孩子啊!青禾雅,你给我听好了,本王命令你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要不然本王绝不饶你!”
稳婆用力压了压青禾雅的肚子,却听到血喷薄而出的声音,吓得不敢再压。听到屋外的叫嚷,磕磕碰碰的冲过去,顶着满身满手的鲜红哀求道,“大老爷啊,你家夫人情况不妙,求求你们放过老妇,还是快请大夫来吧……再这么熬着,恐怕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夫人,你坚持住啊!”小玖吓得要哭,拭汗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卯足了劲掐禾雅的人中,不停的跟她说话,要她不要睡着。
禾雅心里也知道,若是自己睡着了,可能永远也不会再醒。而她的孩子还没能看一看这个世界,她怎么舍得。她挣扎着睁开眼,“药……怀里……”气若悬丝的想告诉小玖,她身上有药。那是她在到南孝来之前,为自己准备的,可以补充一些体力同时催生。
绝天宁在外听到禾雅的呻吟,再也忍不住,提着大夫的衣领推开门冲了进去。血腥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景象更让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他顾不得避讳,跨步冲上前抱住禾雅,手掌撑在她背上渡了些真气给她。而小玖赶紧将找到的药丸喂给她吃下去。
天宁温暖的体温带给她一丝清醒,她眨眨眼,不自觉的喊了一声:“音尘,你还在怪我吗?”
绝天宁身子一颤,还是紧紧抱住禾雅的身子,“我不怪你,从来都没有。”
她闻言露出一丝宽慰,抬起手紧紧拉住他的手臂,又熬过了一波阵痛。她喘息着对天宁露出笑容,因为全身耗尽力气,笑容在嘴角一跳一跳的抽搐:“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的。”她想告诉绝音尘,这个孩子是他的。她怕以后再没有机会说。
“我只是想为你生个孩子,即便不是你期待的那个人替你生的。”
天宁再次搂紧禾雅,为了这个孩子,青禾雅承受了太多苦难。“好,我会照顾好孩子、还有你,阿青,我会一直在你们身边。”
阵痛再次袭来,禾雅疼得浑身打颤,全身的骨头犹如被碾碎一般,火辣辣的被撕扯的痛感游走全身,她根本叫喊不出,牙齿狠狠咬住嘴唇,直到咬出血来。绝天宁不忍她这样伤害自己,将自己的手背伸到她面前任由她用力去咬。他多想替她分担一点疼痛,如果不能,就让他陪着她,一起疼吧。
禾雅意识不清,发狠的一口咬下去,天宁一颤,鲜血顺着她的嘴缝一直流到脖颈里。
或许是药力上来了,这一波疼痛来得异常猛烈。大夫在禾雅身上扎满了用于止血的银针,然后吩咐稳婆去摸孩子的胎位,看看能不能把孩子牵引出来。
小玖帮禾雅拨开黏在脸上的湿发,又为她擦拭了额头的汗水。见禾雅气色回转了一些,稍稍松了口气。目光落在绝天宁渗出汗水的隐忍脸庞上,随着禾雅每一次的抽搐,他的手便抖一下,明明疼在禾雅身上,却像刀子割在他的心上。小玖心中难过,忍不住别过头去,捂住哽咽,忍了一日的眼泪终于落下。
稳婆伸手摸到了孩子的脚,是个倒胎位。只好再探进去,想把孩子转过来。如此,刚才止住的血又开始大量向外涌出,喷溅到稳婆身上。小玖赶紧用布去擦拭,擦去一些,血又涌出,再擦去,血还是不断流出来。
连大夫的手也开始颤抖,“真是作孽啊……”
禾雅受不住疼,晕厥过去。任凭他们如何呼喊也没有知觉。天宁撑着她的背,渡给她更多的真气。小玖嚎啕着,不忍又不得不掐下她已经青紫的人中。
禾雅全身僵冷,身体的颜色趋近惨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绝天宁感到莫名的恐惧,他疯了般把真气渡给她,想把自己的命也交换给她,只希望她不要死,不要以这样悲惨的方式离开。
他猛地抱住她,哽咽道“阿青,不要死,我不准你死。”他紧紧圈住禾雅,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带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泪意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第一眼见到青禾雅,她已嫁做人妇。是贤王不受宠爱的王妃。听说了太多种关于她与贤王之间流传的故事,让他一开始就对她抱有好奇心。于是那一日,鬼使神差的闯入贤王府后花园,她却如同精灵一般闯入他的眼,他的心。
她纯净的笑容,不染纤尘的心在充满尔虞我诈的皇宫中是那么的难能可贵,他向来敬重的三哥却对此视而不见。他越是与她相处,越是被她吸引不能自拔。
他痛苦、他挣扎,他希望他的兄长有一天也能看到她的好。他带着遗憾和思念远走他国,再次相见时,她已有身孕,他心中酸涩却也宽慰,以为她总算苦尽甘来。可是今日他才看清,三哥从不曾善待于她。此时他只求上苍不要这么残忍夺去她的性命,也夺去他弥补的机会。
绝天宁暗自起誓,此生对青禾雅绝不再放手。
他恶狠狠的命令:“青禾雅,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你若敢死,我绝不会善待这个孩子的,绝不!”
稳婆此时已摸到了孩子的头,小心翼翼的把孩子转过来,一边让小玖按压禾雅的腹部,一边想引导着把孩子弄出来。
绝天宁的威胁似乎起了效果,青禾雅奇迹般的苏醒过来。稳婆见状连忙惊喜的道:“夫人,快用力!再用把力孩子就出来了!”
与此同时,屋外却又响起了嘈杂的马蹄声,和兵刃相接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