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写出的东西应该不需要他花费这样的精力去思考。
他或许想简单明了的向我们传达出自己的意思,却因为本身不善交流而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我压抑着内心的焦急。
终于,他的手从唇边落下。
“以这些家伙的智商,说了也没有,明明你只要告诉她们要怎么做就是了。”鹦鹉在旁边突然开口说道。
听它称呼陆明的方式,貌似与陆明关系很亲密。
陆明像没有听到它的话一样又继续沉默了两秒,然后他抬起头:“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净化恶灵和解开槐树的封印。”
狐狸的眼睛盯在他脸上。
“这两个问题基本可以归为一个问题。槐树作为这片土地的神本身拥有净化恶灵的能力。”
“就是说只要解开对那棵老槐树的封印,它就可以自己净化那些恶灵?”我想陆明应该是这个意思。
“解除封印……姐姐就可以……”青葵拼命理解这些话。
可惜一只鸟看不出她的努力,对着她张开橙红色的喙,一舌头甩出来带着好多口水:“你是傻子吗?!如果可以那么做,就凭那种小儿科的封印明明早解开了。”
青葵的脸红红的,紧张的等待陆明回答。
我忽然想到她除了我和陆明其他都看不到,自然也听不到鹦鹉刺耳的声音。
我回想自己刚刚的举止,以她的视角来看我一定和疯子差不多——亏她能够这般平淡、理所当然地坐在我身旁。
说不定她是个厉害的远远超出我想象的女孩子。我忽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陆明对她点了点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事情不会即便没有鹦鹉强调的那么严重也不会像青葵所想的那样简单。
她的脸变得更红,露出喜悦的笑容。
“你能解开它的封印?”狐狸怀疑。
“哦,可以。”陆明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然而狐狸还是不满,接着问道:“然后呢?”它好像不认为然后树“就可以自己净化那些恶灵”。
……
“我会暂时打开一道鬼门。”陆明说。他的目光里沉淀着寂静。
“鬼门是什么?”青葵不解。
陆明说:“槐树周围的恶灵太多,远远超过了槐树能够短时间净化的数量。而且在解除封印的时候槐树会有很短一段时间被我抑制住全部的灵力……”
槐树的灵力被抑制也就意味着它会完全失去对那些缠绕在它身上的恶灵的控制。
恶灵绝不会放弃这个挣脱它束缚的机会。
“像上午那样用那些纸人阻挡住逃出的恶灵,不行吗?”我问。
“不行。”狐狸说,“之前虽然以结界暂时阻挡了恶灵跑出,那时候并不全是他的力量,槐树并没有完全失去对恶灵的压制,况且这一次他是要解开那道能够克制槐树几百年封印,不会有余力应对溢出的恶灵。”
“……要无视恶灵吗?”我问。
狐狸无语,陆明也沉默下去。
我笑笑:“先解开封印再去对付恶灵?”
“怎……么回事?说了什么?”青葵茫然无措,虽然不能听到会话的全部内容,但她一定感觉到出了什么不好的状况——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紧,显露出内心的不安。
“据说全身抹上锅底灰鬼就看不到人了,”我说,“你最好现在就去涂抹。”
“嗯?”她不明白。
“那时候由你暂时封住恶灵的动作。”陆明对狐狸说。
“我没有那个能力。”狐狸说的干脆,“如果是打架还另说,封印、结界不是我的专长。”
“哼——”鹦鹉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叫道,“那种事稍稍努力努力怎么也能挨下来,又不是叫你一直拦住它们,一开口就推脱,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帮我们?”
狐狸冷“哼”一声,说:“名字既然已经被玄武知道,我即便不想管这闲事也不能违抗来自‘主人’的命令,提什么真心、假心。”
目光转向陆明:“既然你要我那样做,我就去阻挡它们,但是话要说在前面,我确实没有能力压制那么多恶灵。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可不要迁怒到我头上。”
“我不会勉强你做你做不到的事……”陆明说,“在开始之前我们会从那些恶灵中除去两个怨念最深重的。”
他扫了青葵一眼。目光又落到簿子上那几个字身上。
用笔将写在第二行的“紫槐”和“蛇”字勾上,又在“树”字底下画了条横线。
那意思难道是说要先除去紫槐和……蛇(?)的灵?
除去是什么意思?——净化?抹杀?
紫槐的灵在那里我已经知道,但是“蛇”是什么意思?
紫槐说过她是被大蛇吞掉了……这个蛇是吞了她的那一条?吞了她的那条蛇死后魂魄也到了槐树那里?
还是说这条蛇是与紫槐完全无关的一条蛇?
陆明将“紫槐”和“蛇”写在同一个行列,这应该不是巧合或者随意为之的结果吧?
那条蛇果然是吞噬紫槐的那一条?
蛇已经死去,魂魄也到了槐树那里?
陆明盯着纸上的字,手中的笔尖漫不经心地在纸上戳了几个黑色的点。
狐狸说:“确实,这两个灵的力量最强大,如果能将它们两个首先除去,剩下的我还可以对付。但是你打算怎么办?与这里土地有因缘的恶灵想要净化是很大的麻烦——直接打散魂魄?”
陆明又在纸上戳了四五个黑点儿,手上动作停下,对青葵说:“想要净化你姐姐的灵只有一个办法。”
青葵仔细听着,神情更加紧张。
“带你妈妈去见紫槐的灵。”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低下头默默咬自己下唇。
“为……为什么?”
“紫槐变成恶灵,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丧生蛇口的恐惧或者对大蛇的怨恨,她怨恨的对象是自己的家人,特别是你们的妈妈。”
“为什……么?”她像是不肯承认,“姐姐喜欢妈妈,她最喜欢妈妈了,妈妈也……最喜欢她,她怎么可能怨恨妈妈……那个时候姐姐一直在叫妈妈……她最喜欢妈妈……不,不会……”
“爱有时也会变成恨,期待落空会更加绝望。人最不愿意被自己所爱的人否定。而你妈妈一直没有承认她的死——死亡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你妈妈对她死的否定也间接否定了她本身,这对她是极大的伤害。”
“你妈妈不愿接受现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对于已经死了的人回避现实没有任何意义。既然你妈妈爱自己的女儿,就请她爱她到最后吧。”
青葵啜泣,身体在瑟瑟发抖。
她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的妈妈陆明是为了解决姐姐的事而来的,她说他是自己的同学——因为不想让妈妈伤心,不愿剥夺妈妈心中最后的希望。
“妈妈一直说姐姐是被拐骗卖掉了,虽然找不到但是一定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她有时也怀疑姐姐是不是已经死了,然后就偷偷的哭……我不想妈妈再伤心。”青葵曾这样对我说,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含着悲伤脸上却在微笑。
不是已经骗过了她?为什么陆明又将真相对她说出?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虽然想出了一个解救这个村子的办法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过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青葵点头,“我会将姐姐的事告诉妈妈。”
“你姐姐毕竟已经成为恶灵,见面的时候势必说出些会伤害到你妈妈的话……”
“我知道,我会让妈妈做好心理准备。”
“你现在就去吧,说服了你妈妈之后你们去隔壁房间找我。”陆明说。
青葵点头,起身走出去,脚步有些不平稳。
“和这个天然粗线条不同,她是个纤细脆弱的孩子。”鹦鹉望着青葵走出的背影叹息道。
陆明没有应和。他又将食指横在唇间陷入思考模式。
“要怎么对付蛇?”狐狸问。
“吃了紫槐的蛇?”我问。
陆明的目光从我和狐狸脸上扫过。
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不会是希望我们两个做些什么努力吧?狐狸还有些可能,我只是个等级三,战斗力大于等于零的新……
“哦……”陆明点头。
吓了我好大一跳,过两秒才知道他是在回答我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时机太巧合让我以为他是在肯定我心中所想。
“关于那条蛇你知道些什么?”狐狸换了个问题。
“真是无礼,明明是你的主人……”鹦鹉气得直翻眼睛。
“据说有槐树的时候就已经有它。”陆明对狐狸说。
“据说它原本是这里第二个土地神。”狐狸说,它又说,“但是现在只是恶灵。名字、死因你知道吗?”
“不。”
“与它相比那小姑娘的姐姐的灵不过是个小问题。”狐狸说,“你打算怎么对付它?”
“不用担心,没有问题。”陆明说,脸上却并不像是真的没问题。
“你打算杀了它吗?它的真身可以算是妖异……无论如何不能说是人——你要杀了它吗?你应该能杀了它吧?既然有信心打开鬼门你当然可以杀了它。”
陆明沉默许久,低声说道:“若非必要我不会杀了它。”
必要?
必要是个暧昧的词,他是用什么做判断的依据?
狐狸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慢慢说道:“整个过程就是,先从那之中除去蛇和那个叫做紫槐的小丫头的灵,然后你解开树的封印在这同时恶灵会四散逃出,由我阻拦住,使它们不能离开槐树太远,然后你……打开一道鬼门,让槐树无力净化的灵全部进入鬼门。”
“是。”陆明说。
“经过槐树常年的压制那些恶灵还会自己进入鬼门?”
陆明迟疑了一下,点头。
“我知道了。”狐狸趴下,将身子卷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