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问。
“之前出现的……你魂魄的一部分。”
……
我是笨吗?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脑袋里闪过神级高达的影子……但是……难道说……这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没那么聪明。
“为什么我魂魄的一部分在这里……这个杯子里?”
“像你这样的例子我还是初次见到,”陆明说,“在村子里被恶灵的怨念浸染,魂魄中恶灵化的这部分被切断分离了出来。”
“就像壁虎在危险时刻甩掉自己的尾巴吗?”我问,忍耐着浑身的不舒服。
一瞬间陆明眼中似乎露出对我的赞赏,可见我的比喻有多么恰当。
我指着小臂上暗红色印记:“这个是寻狐的念,恶灵的念也是念,为什么这一次没能将一部分魂魄分离出来?”
陆明不语,眼睛盯着我。
“就是说这一次恶灵化的不只是尾巴!”鹦鹉的声音几乎刺破我的耳膜,“你以为魂魄是奶油蛋糕随随便便就切出去?傻瓜!傻瓜……”
陆明开口,阻住了鸟继续聒噪,他说:“一般情况魂魄缺失会造成严重的影响,生病、痴呆、死亡——只从这个角度看,你好像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的确,除了因为寻狐的印记变得稍微有些奇怪,在魂魄分离的时候或那之后我都没有觉得不舒服。
虽然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感到头痛——但那和这些无关,只是因为着凉而已。
“已经净化的差不多。”他指着杯子里的液体,“同样的魂魄互相吸引,它想要在你身边,所以我将它先放到这里,但是你不要太接近或者用手触摸,你本身现在被念驱使,会对它产生不好的影响。”
“我知道了。”我说。
陆明合上簿子起身打算离开回去隔壁。
“那个,里面夹着的纸人,上面附着的难道是个唱戏的人幽灵?”狐狸抬起头望着陆明拿在手里的簿子。
“你们认识?”陆明盯着它,眼神好像在怀疑什么。
“啊……我毕竟已经在这里待了将近一百年,这里的灵差不多都认识。”狐狸的语气漫不经心。
“对于那条蛇你知道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它比我更早在这里。”
“蛇吞噬紫槐是在十六年前,蛇死亡在那之后,它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陆明问。
“不知道。”狐狸说,“不相信你可以对我施法,名字被你知道了,你想知道什么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友好的问我,还要担心我会说谎。”
陆明盯着它,片刻,他的目光又从我身上扫过,然后打开簿子将夹在里面的纸人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转身离去。
狐狸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鹦鹉愤怒。
“你们两个到院子里去。”陆明头也不回,推门出去。
鹦鹉瞪着两只豆子一样的小眼睛,歪着脑袋看着狐狸,很不甘心。
“听明明的话。”鸽子对它说,展开双翅飞起,从门上的玻璃穿出去。鹦鹉又瞪狐狸一眼跟随过去。
狐狸的笑还没有停止。
“是那么令人开心的事吗?”稍稍带着几分腔韵的声音自那白色纸人身上传出。
桌子上的纸人颤抖了几下,倏然站起,露出原来压在底下的一面,上面写着“紫玉兰”三个血字。
“单只艺名就将你召唤出了吗?”狐狸有几分惊讶。
“不清楚,我这个人活着时就一向糊涂,如今做了几十年的鬼也到底改不了这个毛病。”
“他怎么知道的你的艺名?”
“怕是秀花告诉他的吧,她小的时候听过我的戏。”
“青葵的姥姥吗?”我问。之前似乎听狐狸提起过。
“青葵是谁?”紫玉兰问道。
“你不认识她吗?”
纸人一动不动。
“她说从小她每年的正月月末都会做一个梦,在梦里她的姐姐向她呼救,当她想要过去查看清楚的时候看到了你被吊在老槐树上垂下来的脚。”
“可怕……”纸人瑟瑟。
“所以她以为因为你纠缠着她姐姐的灵才使她姐姐没能超度。”
“她姐姐是……紫槐?为什么我要纠缠紫槐的灵?”
“你不是被这里的人吊死的吗?你不恨这个村子里的人?”
“吊死……”紫玉兰的纸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你确定她讲的不是别人?”
“这里还有会唱戏的灵?”
“……没有。”
“那她讲的就是你了。”
“我可没有那么做……而且……”
“你不必向我解释,我根本也没有兴趣知道事情真相是怎么回事。”我说,“我本来已经决定今天就离开这里,我陷入这种局面完全是青葵的错。我不会再插手她的事,就算她在我眼前被恶灵掐死我也不会救她。”
“在妖怪的世界里不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很正常,在人类的世界似乎见死不救就会被唾弃谴责。”狐狸又莫名笑起来。
“是那么好笑的事吗?”紫玉兰说,语气像是还站在人类这一边。
“我笑是因为想起刚刚那位玄武家的少爷,他家的人大概都狠毒绝情的比妖怪更甚,他却有几分像寻常人家的少年,不只答应在事情结束后将名字还给我,还在意……”它看我一眼从鼻子里发出“哼”的笑声。
“人是会改变的,只要活着就还有改变的机会。”紫玉兰感慨。
狐狸趴在两只伸直的爪子上,又一次竖起耳朵……我才意识到它是在倾听什么声音而不是小动物习惯性的动作。
像昨天晚上那样恶灵会来吧?但是现在时间还早,而且外面有两只鸟飞来飞去地巡视。
大概是因为野兽警惕的本性……我对自己说。
可是,狐狸侧耳倾听的似乎是隔壁陆明房间的动静。
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像遗漏了什么关键的问题。
“尖叫吗?”我问自己,问出的同时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眼前并没有需要尖叫的事情发生。
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因为紧张肌肉变得僵硬,我无法自然地站起来逃出去——“逃”!
心中又冒出显露着危险的词。
虽然我说不出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心中一定已经清楚哪里出了问题,而且感觉到危险的接近。
周围的所有都不可以相信。
我努力站起来,因为恐惧没能站稳又坐了下去。
“怎么了?”紫玉兰问。
“脚麻了……”我说。
狐狸的眼睛盯在我脸上。
“你有意见吗?”我做出生气的样子。
“没有。”狐狸说,它的话音未落,我感觉到左边小臂上的印记更加灼热。
一瞬间,空气似乎更冷了下去。余光里,桌子上杯子里悬浮在液体里的“红豆”扩散,丝丝缕缕。
……
我笑了,表情如人偶,眼眸黯淡。
“哦……”紫玉兰稍稍吃惊。
“感觉敏锐的孩子真是令人吃惊。”狐狸说。
“嗯。”紫玉兰同意。
“走吧。”狐狸对我说。
我慢慢站起来跟在它后面。
“昧狐……”紫玉兰犹豫。
“我已经给了他们机会,但是用他的办法不能解决这个村子的问题,”狐狸说,“虽然是玄武家出身,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太天真,即便他真能解开封印、打开鬼门也还不够……这个地方的情况远超过他的想象,重要的树已经……”
“或许他有办法……将寻狐的计划再推迟些吧……”
“已经没有时间,你不是也因为不能相信他才没有将蛇的事情和盘托出?——告诉他关于鬼门和树中有蛇的是你吧?”
“嗯。鬼门是他自己查出……”紫玉兰低声承认,小纸人慢慢低下了头。
“不要告诉他我们的目的,你只有艺名被他知道应该可以抵抗。”
“但是这个孩子……”
“反正即便什么也不做她也很快会死去。”狐狸瞄了我一眼继续向着房门走去。
我可以听到它们的对话,每个字都知道,合起来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狐狸等待了两分钟,隔壁传出“吱吱”鼠叫和物品落地的重音。
“明明……”
“怎么了?”
两只鸟的声音不约而同在隔壁房间响起。
狐狸竖起前肢将房门扑开。
墙上钟表的时间正好是六点。
六点,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既看不到太阳也找不到月亮,天空阴郁地压下来
今天是晦月,月末的最后一天。
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沿着篱笆行走,可以望见挂在前院槐树上的灯笼,模糊的红色迷蒙灰暗。
渐渐的连那些微的红色也失去,我的眼前除了昏暗再没有什么东西。
但是没有关系。
心里……很开心。
时间过了很久,我走了很久,终于有些厌倦。
要走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去杀TA?我已经不愿意再等下去。
血在沸腾,心跳剧烈得几乎让我不能呼吸。
……很开心……
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是……很开心。
啊……呵呵……
争吵声。
谁?
……谁都无所谓。
我看到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刀,直刃,刀身长有两米——好长……但是我心中好像正渴望有这样一把刀。
刀刃发出淡蓝色的光。
视力回来了,虽然映在眼中的景色都是灰色,但是我看的很清楚,我从没有看的这样清楚过,连那一只只鬼面蛾翅膀上的花纹、臃肿的肚子的颤抖也看的清清楚楚。
鬼面蛾在身边飞舞,彼此碰撞发出吵闹的声音。
我举刀凌空劈下,刀光闪过,不止直接切到的鬼面,连那周围的也似被刀风震碎。
我笑着向老槐树走过去,眼睛盯着盘旋缠绕在树干上的那只巨大的蛇影。
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会杀了你。
呵呵……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