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的话应证的很快,云远歌摸着怀里的香囊,眉目阴沉。
--宁可少活十年,不可一日无权!
当初她对此不以为然,现在她懂了。
三日前,金銮大殿之上,沈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敕封她为太子少傅,官拜从一品,又御点其为钦差大臣,命她巡狩天下,明刑律,反冤狱,察民情,还赐下一把宝剑并一句“便宜行事”。
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数名大臣立刻出列呈言直谏,只说云远歌资历、经验均浅,担不得如此重任。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分为新旧党之首的赫连夜、姚建安竟不约而同的力排众议,硬生生保下了云远歌,云远歌就此一鸣惊人。
此事一出,京中权贵们纷纷将云远歌的来历生平查了个底儿掉,慎重其事的揣摩起其中关节。而坊间的传闻也是沸沸扬扬,百姓们乐此不疲的讨论着这位朝野新秀--16岁的开国最年轻的俊秀探花郎啊,16岁的一品大员啊,16岁的御敕钦差啊,如此光辉的履历已经不是传奇可道了,这根本就是传说!
然,风光背后的苦楚,却只有云远歌一人明白。
敕封之后,沈衍在御书房宣见了她,送给她一个精医擅毒的侍女婵玉并一个身有残疾的仵作刘福寿。末了又告诉她一个爆炸性消息。
--“朕听闻你有一个兄长,为免你后顾之忧,朕已经派人将他接进了京中安置。他的腿伤朕也会命御医全力救治,也许尚有可为之处。五天后,你就要出巡了,在这之前让婵玉领你去和你的兄长好好聚一聚吧。”
那一刻,云远歌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但很快又醒过神来恭敬地离开了御书房。在没人能看见的衣袖里,她的手攥得极紧甚至有些发颤,她恨,但是她必须忍,就是忍出血忍出泪来也得继续忍!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迟早有一天她要把它拿回来!
苦苦思虑了两日,云远歌最后还是选择了去见那个来历不明的老翁。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也不管他属于哪支势力,只要他不是同沈衍一条道上的就行,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
按着香囊里提供的地址,云远歌来到了一座普通民居前。开门的是个老仆妇,她一见云远歌手里的香囊就立刻恭敬的把她带到了大堂。
进屋前云远歌随便诌了个理由截下了婵玉,婵玉也不强求,很乖巧的留在了门外。新主子防着她,她心知肚明,但天底下的事只要那位想,有什么查不出来的?婵玉很放心。
屋里,老翁稳坐高堂悠然品茗。听到动静,他掀起眼皮凉凉的道:“小子,老夫说过你迟早会来求我的。”
云远歌跪在地上行拜师大礼,她仆首于地,言辞恳切,“竖子无状,冒犯了先生,请先生不计前嫌收我为徒,不论先生有何要求,学生都定当竭力达成。”
老翁冷笑一声,“当初老夫让你认我做先生你不肯,今日又上杆子的来求老夫,你的脸皮倒是够厚的。”
“有命在,才有脸皮,我需要先生,先生也需要我,不是吗?”云远歌很坦然地回望着老翁。
老翁黑了黑脸,这小娃娃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罢了罢了,老夫不是那等讲究虚礼的人,你起来吧。老夫名为叶修伦,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学生了。”
云远歌顺势而起再度鞠躬施礼,叶修伦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放下手中茶盏,双手扶膝,眼里露出几分追思之色,“老夫的先生是个奇人,天文地理奇门八卦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他生前曾为老夫卜过一卦,算出你将是老夫此生唯一的弟子。”
“老夫这辈子只想做个闲云野鹤,悠游山野,但你却注定要走上官场之巅,为我南丰做下许多大事,成为一代贤臣良相。只是你命途多舛,老夫年迈力弱不能跟在你左右随时点拨于你,故而为你延请了一位幕僚,今日你就见见他吧。”
言罢,叶修伦领着云远歌去了后院。
院中垦了两块地,栽了些日常果蔬,还支了个凉棚架子,架子上爬满了嫩绿嫩绿的黄瓜藤,数朵灿灿黄花点缀其间,引来蛱蝶飞舞。
一个一身冰蓝直裰的少年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水瓢将身旁木桶里的水撒进田里,动作看起来麻利干净的很。待浇完了一桶水,他从袖里取出条帕子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白皙清隽的面容上浮着淡淡的红晕,一双眼眸清澈透亮。
他解下掖在腰间的袍角,提着水桶往田外走,这才发现了叶修伦和云远歌,不由微讶道:“先生,这位是……”他的目光投向了云远歌。
叶修伦笑道:“幼安,他就是老夫同你提过的弟子--云远帆。”
韩幼安略施一礼,脸上漾出和煦的笑容,“云大人,久仰大名,鄙人韩幼安,字嘲风,见过大人。”
云远歌连忙还礼,“嘲风兄既能得先生如此看重,必有过人之处,不像我只徒有几分运气罢了。小弟字为忘机,日后南巡时,还望嘲风兄多加提点。”
韩幼安脸上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云远歌自降身份以表字相称,其中意味他怎会不懂。
因为后日就将出巡,云远歌请韩幼安收拾收拾,待会好和她一起返回驿馆,韩幼安欣然应允,向叶修伦告罪一番自去整饬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