捺着性子熬过了一晚上，一大早云远歌就带着韩幼安和关山河还有四个护卫杀去了漕帮总堂。因为昨天递了帖子，所以守门的门子没敢为难他们，异常恭顺的迎了他们进门。
领路的小厮刚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花厅，就有一人匆匆赶了过来。那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脸上的络腮胡子浓密卷翘，粗粝的浓眉下一双鹰眼灼灼有神。人还没到，响亮的嗓门就已经传了过来，“云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在下方才被锁事拖住了脚，这才晚来了一步。”
云远歌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人长得粗糙，一口官话倒是说的嘎嘣溜脆还带着点斯文气儿。那人请云远歌坐在上首，自己却和关山河、韩幼安坐在了下方。他拱拱手简单一礼，粗声道：“前些日子余杭那边出了点子事，我大哥便赶过去处理了，只怕今日无缘与大人相见。在下梁海虽然不才，好歹也是个堂主，但凡大人有所差使，梁海绝无二话！”
梁海明刀明枪的摆出阵仗，只用一番空头承诺就堵住了云远歌所有的话头。云远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道灵光突然划过，她眼神闪烁的看向韩幼安，韩幼安几不可见的轻轻颔首。
云远歌心下一定，看来梁海便是孙李氏口中所说的那个梁堂主了，只是不知他在孙旭之死里又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苏帮主不在也无甚大碍，本官今日来此只是为了一桩小事。”云远歌斟酌着开了口，“有一位名叫黄朴的秀才在本官近日所查的案件中有些牵涉，不料他的遗物并家中老仆都被帮里的兄弟给带走了，故而本官才不得不前来追讨物证。”
梁海的眉心搅在一块挤成了个肉疙瘩，“依大人所言，这黄秀才应该是我漕帮中人。按规矩，我漕帮的兄弟里逝后若无一个亲属，其遗物就会分给帮中与他交好的兄弟做个念想。大人需得给在下一点时间去清查此事，一旦在下查出都有谁领取了黄秀才的遗物，在下一定将之遣人送给大人。”
梁海此言一出，云远歌便心知这一趟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在同梁海又客套了几句后，云远歌一行人便离开了漕帮。他们一走，梁海就冷哼了一声，区区一个毛头小子也敢来找他漕帮的麻烦，真是活腻歪了！
“梁叔，你莫要小瞧了他。”一位紫衣翩然的清逸少年从后堂转了出来，他通透明达的凤眸里盈满浅浅笑意，只是脸色太过苍白，像是有些不足之症。
梁海不敢有丝毫轻忽的弯腰施礼，不解的道：“少帮主，他来这儿都好些天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看样子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啊。”
苏月笙淡淡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玩味之意，“梁叔，叫狗不咬，咬狗不叫。他年纪轻轻就能荣封少傅，又做上了钦差大人，必定有其过人之处。不然朝廷里猴精猴精的人物多了去了，又那里轮得到他来！”
梁海猛然警醒，心里打了个哆嗦，连连点头称是。
出了漕帮，云远歌、韩幼安相继登上马车，意料之外的是关山河竟然也一反常态的跟了上来。他抱臂坐在韩幼安身边，浓眉一挑，“我们的人全城布控，苏冶也在监视之下。他分明没有离开漕帮半步，只是在躲我们罢了，总得想个法子逼他出来才是！”
韩幼安老神在在的道：“这倒不急，苏冶不肯交出黄朴的遗物一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想留下来做个把柄用。”
“可世上的东西都有其价值，只要诚意够了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如果我们拿出足以打动他的好处，苏冶未必不肯把东西交给我们。所以且先晾他几天吧，到时候我们也好坐地还钱。”
云远歌也是一样的想法，只要黄朴的那些书画还在，一切都好说。
三天后，一直在调查孙旭死亡真相的韩幼安带来了最终的消息。在这件案子里，孙旭只是条被无辜殃及的池鱼。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成为那个见了黄朴最后一面的人。正是因为知道他和黄朴私交甚笃，担心秘密泄露的蔡平才会对他痛下杀手，先是派了府上的门客与他约谈生意，又让梁海手下的人趁夜对他下手，将酒醉的孙旭生生闷死在了臭水沟里。
闻言，云远歌沉默了片刻，捏着玉管狼毫的手一动不动的悬着，浓墨沿着笔尖滴下彻底毁了写好大半的折子。她忽然抬头，很是突兀的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孙夫人她们，等到一切都真相大白，抓住了罪魁祸首后再提吧。”
最令人悲痛的不是亲人死于非命，而是死于非命的亲人死的毫无价值和意义，最多只算个添头而已。
这样的真相对于孙李氏母女而言，只怕比孙旭是被人仇杀的还要不堪，而她唯一能为她们做的，只有尽量把她们的悲痛延迟些了。
韩幼安大致能猜出云远歌的心意，尽管他对此非常不以为然，但还是没有开口多说什么。韩幼安走后，云远歌掏出了挂在怀里的银锁。这银锁是她满月时爹爹特意请人打的，里面装有爹娘的坟上土，是她最珍视的东西。没有谁比她更能理解孙李氏母女此刻的心情，可时机未到，她不能打草惊蛇，虽然很抱歉，也只好请她们再多等些时候了。
在外厢伺候的婵玉走了进来，她柔声道：“大人，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您做的半点不错，也无需多想。”
知道婵玉是在宽慰自己，云远歌反而更加诧异。似是了解云远歌心中所想，婵玉低头垂目，恭顺得仿佛是一只小猫一般，沉沉的柔和嗓音里却带了些宣誓的意味：“只要大人忠于皇上，婵玉永远都会是大人身边再普通不过的侍女，自然也会铭记着一个侍女该做的一切。”
云远歌莞尔一笑，她们之间如此开诚布公倒还是第一次，不过也好，她已经够忙的了，不想再分心去防范身边的人，只要婵玉紧守本分，她自然也不会薄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