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湿寒，蝉鸣鸟噪，一夜寂静后万物苏醒，红鸾帐中凉初透。水月迷蒙起身，伸手推了推一旁的男人，“梁堂主，时辰不早您该起了。”
梁海一动不动，似乎仍然沉浸在黑甜的梦乡中。水月又推了他几下，梁海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水月无奈的伸手轻轻拍向他的脸颊，触手间却是一片冰凉。微微的汗意爬上水月的额角，她颤抖着食指凑向梁海的鼻端，那里竟是一点气息也无。
水月尖叫一声，跌跌撞撞下了床铺，惊恐让她秀丽的脸庞整个儿扭曲了起来。值夜的丫鬟几乎立时冲进了房中，她忙忙的扶起了瘫坐在地上的水月，“娘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
水月仿佛瞬间找到了依靠，她双手攀扯住小丫鬟的胳膊，哭着道：“梁，梁，梁海死了，他死了，这可怎么办呀？！”
小丫鬟闻言如遭雷击，僵在了当场。
一接到消息，云远歌立刻赶往烟水楼，随行的除了韩、关二人外还多了仵作刘福寿，只是没想到同样匆忙赶来的还有钟离凯。
云远歌诧然，“钟离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死的虽然是漕帮堂主，但怎么也不至于劳动知府亲往。
钟离凯苦笑着低声道：“死了的那个梁堂主在漕帮也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曾救过帮主苏冶一命并与之义结金兰。苏冶视他为左膀右臂，十分看重，更何况陪客的是花魁水月，她早就被蔡平梳笼了，按理不该再接待旁的客人。如今这事已经牵扯到了官、漕两方，我就是不想出面也不行啊！”
寥寥数语已经让云远歌明白了钟离凯的难处，漕帮势大，可蔡平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此事若处理不好只怕以后就要永无宁日了。
众人浩浩荡荡涌进了烟水楼里水月独居的小苑，堂中水月双目无神表情呆滞的坐在红木椅上，鸨母拉着她的手正苦口婆心的说着什么。猛然见到这哗啦啦走进来的一大群人，鸨母赶紧迎了上去，一张老脸挤成了苦的几乎能挤出苦汁子来的苦瓜，嘴一张就是一阵辩白，“大人们明察呀，梁堂主的死当真是个意外，绝对和我烟水楼上下没有半点关系呀！他的尸首现在就在楼上没人敢动，大人们不信可以派仵作去查！”
钟离凯、云远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带来的仵作们上楼验尸。鸨母心里焦急，连推了水月好几下，“月丫头，你说话呀，好歹为自己分辨几句，大人们都等着呐！”
水月这棵摇钱树要是倒了，可叫她到哪儿再挣那许多养老银子啊！
水月茫然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直到看见云远歌时，僵滞的眼珠才动了动。她双手颤抖，眼底残存的惊恐渐盛，沙哑着喉咙瑟瑟道：“昨天傍晚，我在园里的凉亭中闲坐，未料遇见了梁堂主。他把我堵在亭里言语调戏于我，以前他也这样干过，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赶快离开就好。”
“没想到他得寸进尺，竟然不顾蔡大人威名强拉住我要我陪客。我这才慌了，服侍我的丫鬟寻机找来了妈妈，可妈妈也拦不住他，只得派人去请蔡大人过来，但蔡府的小厮却死活不肯通报。梁堂主知道后越发没有忌惮了，他说要是我不陪他，他就毁我容貌，然后重新送几个美人给蔡大人，相信蔡大人不会和他太过计较。”
“我……我很害怕，所以就答应了他。后来我陪了他一晚上，直到我睡着前他都还好好的，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梁堂主居然就死了……”
水月双手捂住脸颊，俯下身子低低的呜咽啜泣着，单薄的肩膀颤抖个不停，柔弱的模样叫人格外心疼。
鸨母揪扯着手里的红纱怕，苦哈哈的道：“大人们，月丫头所言句句属实！当初梁堂主一心想要包下水月，最后水月却被蔡大人梳笼了，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昨天月丫头竟然偏偏巧撞进了梁堂主手里，真是一场孽债啊！”
说话间，上楼验尸的刘福寿两人再次回到了堂中。钟离凯看向他带来的老仵作，“陈老，梁堂主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死者生前服下了大量助兴之药，应是行房时兴奋过度导致的猝死。”陈仵作回答的自信满满。
钟离凯皱眉，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豫之色，“如果真是如此，水月姑娘你怎么会全无所觉？！”
水月抬起头，满面通红的嗫嚅着道：“快到四更天的时候，我……我实在坚持不住……睡着了……”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众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虽然各自感慨，内心独白却是一模一样：梁堂主果然威猛！
云远歌轻咳一声，“刘仵作，你的答案是否与陈老一样？”
刘福寿摇头，“虽然看起来是如此，但小人以为还需解剖之后方能彻底确认。”
陈仵作眉头直跳，嘴巴张张合合的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瞥向刘福寿的目光里满是不屑和愠怒。
想他验尸四十六年，从来没有出过一次差错！衙门里上上下下哪个见了他不尊称一声陈老？！这小子也敢质疑他！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云远歌与钟离凯协商过后带走了梁海的尸首，准备让刘福寿再细细检查一遍以证结果。
梁海的死，实在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尤记得三天前与他初次见面时，这个精明圆滑的魁梧大汉给云远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三天后，他居然以如此难以启齿的方式死在了温柔乡里！真是世事难测……
关山河摸着下巴，戏谑的挑了挑浓黑长眉，“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梁海一死，苏冶只怕要坐不住了吧！”
“明天，我们一定会收到苏冶的请帖。”韩幼安说的笃定。
云远歌一阵汗颜，是她太多愁善感，还是他们代入案件的速度太快？怎么说也是死了一个人哪！
虽然她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