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炎叹息一声,一回头发现小家伙正盯着他。“唉!”他又叹息一声,说道:“木星,把干爹干娘的尸体带上,我们一起去。”
木星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现在他们根本不适合到处露面,无极门和玉檀宗的人都在找他们,一旦暴露,他们要逃出来很困难。但他没有说,他相信九方早就认识到这一点,他们都无法不管蝶依的事,再怎么样,蝶依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九方炎牵起小叶,认真地看着他,问:“你哭够了吗?”
小叶被蝶依平静的表情震住,现在又被九方炎的话震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头。
“好!”九方炎似有些欣慰,他赞许地点点头,心想蝶依的弟弟果然不同凡响,接受力很不错。“那你听着,除了你娘,你爹也去了。”
小叶似有些不明白九方炎说的去了是什么意思,半晌后他反应过来,张嘴又准备哭。“小叶!”九方炎在小叶哭声还未出口时打断了他。“你说过你哭够了!”
小叶的哭声哽在喉里,被九方炎严肃的表情吓回去了。九方炎将双手搭在小叶肩上:“我并不是不允许你哭,人逢痛苦时痛哭宣泄是本能,但不能一直哭下去。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能用于一时宣泄,如果你沉沦下去,你只会越来越懦弱无能。”
“小叶,你说过你哭够了。既然哭够了,就要去找事情的源头,把事情解决掉。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要有担当,不要让你父母看不起。你姐姐那么难过都没有掉眼泪,她把痛全部化为力量去解决事情。你是个男子汉,就不能连女子都不如。”
小叶看着九方炎严肃的眼眸,咬着下唇重重的点头,他吸了吸鼻子,脸上的悲痛转化为愤怒。他道:“哥哥,我知道了。我不哭,我不要别人瞧不起,我要去给爹娘报仇,我要杀了他们。”
小小的眼眸带着滔天的恨,小叶步履坚定地走了出去。在这一瞬间,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嬉笑玩乐的孩童了。
九方炎欣慰地看着坚定地小叶,叹道:唉!终于不哭了。
蝶依大步走向官府,眼眸死死盯着官府的方向,紫色的蝶翼纹出现在她眼角,欲展翅翱翔。寒风猎猎地灌过来,卷起她的衣袍,带走她体表的温度。冷!冷到毫无感觉。蝶依却觉得很热,寒风带不走的,是她汹涌的恨意。
血莹晶火在她体内汹涌澎湃她也不管不顾,她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灼烧的感觉,肉体的疼痛减少了心灵的疼痛,她觉得有些麻痹的快感。
官府近在眼前,两盏橘黄的灯笼照着中间的牌匾,官府大门紧闭,她冷冷地笑着。
蝶依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几枚碎石,手腕一翻,灌输了内力的石子如炸弹,直接把官府的牌匾打碎。
木块四散飞扬,蝶依笑着走进大门,她举起噬魂,用尽全力劈下去。
噬魂激出的剑气像是一柄利斧,直接把大门劈成两半。蝶依冷笑着,走进去。惨白的月光下,满身杀气的女子含着笑,边走边放火。
烧吧!烧了这世间的丑恶。
烧吧!烧了这人心的贪婪。
烧吧!烧了这狗眼的黑白不辨。
烧吧!烧了这官场的滥杀无辜。
烧吧!我要那些敢欺辱我在意的人,消失在这个世上。
烧吧!我要这一切的繁华,都去给那对善良的夫妇陪葬!
门倒的声音惊起了值班的衙役,他们看着澄净月光下含笑的女子,都狠狠打了一个寒噤。那女子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眼角紫色的蝶翼像是欲挣脱皮肤的桎梏一样张扬。她紫色的眼眸没有半点温度,血红的线像小蛇一样游荡在眼眸里,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砸官府大门,找死啊!”一个衙役压制着心头的恐惧,对蝶依大吼。蝶依看着他发抖的腿肚子,嗤笑一声,一道利风袭来,吼话的衙役倒了下去,眉心的血洞正涓涓地流着血。蝶依以一粒小石头,直接洞穿他的头骨。
蝶依一招就撂倒了一个,值夜的衙役吓得四散逃开。蝶依笑着,也不去追,闲庭信步地往后院走去。她知道,正主,正睡在后院呢!蝶依边走着,边不忘放火。
越往里走,人越多,蝶依笑着挥舞手中的噬魂。雪白的刀锋如圣洁的白莲,轻巧地收人性命而不沾血。刀身幽幽的蓝光如夜半的鬼火,烧人心神。
噗!刀剑入肉的声音,蝶依轻巧地将噬魂从衙役的胸腔里扯出来,这一刻她竟然觉得畅快淋漓,神清气爽。“呵呵呵呵??????”蝶依笑得邪魅,她竟然迷上这种感觉了。
越来越多的衙役朝蝶依冲来,蝶依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的笑却让所有衙役心底发寒。蝶依眼角蝶翼纹的颜色随着她刀起刀落渐渐加深,由最初的淡紫变成现在纯正的紫色。血莹晶火在她体内咆哮,疯狂的找着宣泄口。
噗!又一道鲜血奔向天空,蝶依扔开已经死去的衙役,转身刺向下一个。衙役们睁大眼睛,在他们眼里,蝶依的速度快得不像是人;而在蝶依眼里,这些家伙就像蚂蚁,任由她搓捏。蝶依仍旧闲庭信步,她眼中一切事物都变慢了,只有她还保持着平时的速度。
九方炎抱着小叶赶到官府时,入目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蝶依悠闲地追赶着平时不可一世的衙役,四周烈火冲天,衙役们四窜逃跑,蝶依慢悠悠地跟着,她往前走一步,衙役就倒一个。
拉着一辆平板车的木星赶了过来,看着四周的大火,愣愣道:“蝶依是不是有放火的癖好啊?怎么每次她都喜欢放火呢?”
九方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以后再也不能惹蝶依了,不然,有直接变成烤猪的可能。
噬魂一闪,温热的血洒在蝶依脸上,她恍惚记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那时蝶依才十岁,有一批山贼上了雪岭山,青羽夫人带着她和流辉去剿杀他们。青羽夫人和流辉面无表情地杀着人数比他们多数十倍的山贼,蝶依不敢动手,还连累着流辉分神来照顾她。
那时流辉也没有多大,专心对付比他高大数倍的壮汉本就有些吃力,还被她拖累着。眼看着一个山贼的大刀就要落在流辉的肩头,她只顾得尖叫。流辉惊险地避过去了,又一把大刀,直逼蝶依面门。
蝶依愣着,连尖叫都忘记了。忽然一道温热的液体洒在她脸上,那个举着刀的大汉倒下去了,青羽夫人冰冷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青羽夫人鄙夷地看了蝶依一眼,冷声道:“这点胆量都没有,还好意思口口声声提报仇?像你这种一见到对手就吓得连平时学的武功招式都忘了的徒弟,留在雪岭山真是丢我的脸。一会儿自己去收拾好东西,下山吧!”
“不!”蝶依大叫,羽思苍白的脸在她眼前闪过,“我绝不下山,我要报仇!”她突然全身灌满了力气,一把提起落在她脚边的那把大刀,朝青羽夫人身后狠狠砍去——
温热的血溅了她满脸,青羽夫人身后的山贼倒下了。青羽夫人冷笑着转过身,似乎对蝶依的表现感觉不错。
蝶依抽出噬魂,又一个衙役倒在她脚边,她轻轻一脚将那个衙役踢出老远,顺便撞倒了几个准备逃跑的。蝶依轻轻笑着。
对不起,娘,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去报仇,我做不到一辈子忍气吞声地被别人欺负,我做不到一辈子只吃别人吃剩的残羹剩菜,我做不到一辈子只穿别人扔掉的旧衣,我做不到看着仇人张扬的脸而忍气吞声的活着,我做不到看着别人欺辱自己在意的人而毫无办法。娘,我要报仇,我要撕碎那些丑恶而张扬脸,我要曾经所有欺负我的人、所有嘲笑我的人、所有鄙夷我的人,付出代价!
有温热的液体从蝶依眼眶滑落,瞬间消失不见。她想起来干爹干娘所有的好,他们每年都为她准备新衣,每次她去他们都把珍藏的好吃的拿出来给她,他们对小叶都没有对她那么好。可就那么善良的人,被他们残忍地杀了。
她已经眼睁睁地看着羽思死在她面前,又怎么能容许自己所爱之人倒在自己面前?她恨!恨凶手的冷血无情,也恨自己晚来了一步,纵有一身武艺也无法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蝶依在官府杀了个痛快,张扬的紫色蝶翼和冰冷妖艳的眸子是他们所有人的噩梦。还有两个人被蝶依的蝶翼纹和紫眸惊得忘了动作。
那两人都四十岁左右,一身白衣,胸口处用银色的线绣了一片羽毛。那两个人碰巧路过,却不小心看到蝶依的脸。他们以为回到了二十年前,却被蝶依的紫眸惊到。
“??????怎么会?”其中一个白衣人回过神来,喃喃道。
另一个也终于反应过来,他立即拉着同伴躲了起来。“我立刻回谷将此事报告给族长,你跟着她。”
“好!”一个白衣人急急忙忙离开了。
半个月后,雪谷,羽族。
羽颐静静听完白衣人的回报,长久地叹了口气,心道羽族多年的命运竟被出逃的羽思羽霏打破,没想到外面还留有羽族的种。更没想到,这一代,竟会有两个圣女,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那女孩??????真的那么强悍吗?”羽颐顿了顿,终于问出了口。
“是的,族长!她的蝶翼纹,竟然是深紫色。”半跪在地上的白衣人说道。
羽颐闭上了眼睛,这一代羽族的圣女能力较弱,即使到了及笄之年,蝶翼纹仍然是浅紫红色,这对羽族的地位很是不利。但如今出了一位这么厉害的圣女,情况就不同了。“你确定那个女子,不是羽思?”羽颐又问。
“不是!哪怕再驻颜有术,也不可能二十几载相貌分毫不老。那女子应该是羽思小姐或羽霏小姐的孩子。族长,要不要,把她请回来?”白衣人试探地问。
羽颐思虑良久,甩手道:“你们外面见到的,什么都不是。我们羽族,向来只有且只会有一个圣女。而这一代的圣女,只能是蝶落!”
半跪在地上的白衣人一怔,随即答道:“是!属下在外面什么都没见到。”
羽颐闭上了眼,羽族,绝对不能有两个圣女!
跪着的白衣人犹豫了一番,试探着说:“族长,外面的那个人既然我们能见到,蓝族的人必然也会见到,到时??????”
“我说过,羽族的圣女只有一个,那就是蝶落!”
半跪在地上的白衣人又是一震,随即道:“是!族长。属下这就去安排。”他知道族长是动了杀心,外面那个,不管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既然是在外面生的野种,就让她死在外面吧!
时间倒回到蝶依大闹官府那一夜。
蝶依已杀红了眼,那四散逃开的衙役让她觉得心烦。“九方炎!”蝶依大吼一声。
“老婆大人,有何吩咐?”九方炎在她身后彬彬有礼地问道。
“给我堵住所有出口,我要他们插翅难飞!”
“是!老婆大人。需要我帮忙吗?”九方炎向蝶依鞠了个躬,向身后的三木一挥手,他们立即散开,堵住出口。衙役们疯狂往出口挤,却被三木轻轻松松丢回去,丢到蝶依身边。
“你堵好就可以了,不需要你动手!”蝶依回头对九方炎冷冷一笑,九方炎看到蝶依的眼角,一怔!
九方炎抱起小叶掠上屋脊,兴致勃勃地看蝶依屠杀那群人。九方炎把小叶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小叶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小叶在他怀里各种挣扎,最后被九方炎一点穴道,乖乖趴着不动了。
血莹晶火攀上她的神经,开始灼烧她的理智。杀戮的快感随着血莹晶火的灼烧而不断扩大,这一刻她武功暴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九方炎渐渐皱起眉头:蝶依有些发狂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会陷入癫狂状态而走火入魔。现在拦下她也来不及了,怎么办?
从未有过的痛快淋漓的感受,蝶依的笑声越来越大,和着她身后熊熊的烈火和她脚下层层的尸堆,让人有种到了地狱的错觉。火烧出来的烟笼罩着这里的一切,血腥味冲破浓重的烟尘的阻隔向四面逃开。
蝶依仍旧笑着,她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和刘成业及玉婶相处的点滴慢慢在蝶依眼前划过,每闪过一个画面,蝶依的恨意就浓重一分,血莹晶火就澎湃一点。蝶依隐约觉得这样下去不好,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杀戮的快感取代。
玉婶在叫她停下。她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干娘,我是在为你报仇呢!你去得好冤枉……”
她看到玉婶笑了,那个平时笑声爽朗的女人笑得温和,竟是蝶依从未见过的模样。但蝶依隐约觉得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玉婶依旧笑得温和,她宽大周正的脸却开始慢慢变化了,她的脸渐渐消廋,粗超皮肤渐渐变白变细腻,眼睛渐渐变大,鼻子渐渐挺起来……
玉婶仍旧叫蝶依停下,蝶依的动作变慢了,却不是因为玉婶的叫唤。蝶依看着玉婶渐渐变化的脸,心头一笑,觉得只有这张脸才配得上那么温和的笑。那张脸越变越熟悉,直到蝶依一惊,手上的噬魂落下。
羽思……在对她笑,笑得温暖而安心,但她的语气却带着浓浓的谴责。羽思从来没对她这么严厉过!
被逼到绝路的衙役们终于不再慌乱逃跑了,他们联合起来攻打渐渐慢下来的杀神。蝶依完全没有意识,她只看到玉婶的脸,在慢慢变成羽思。
蝶依,过来吧!我不在要求你不要报仇了。你那边太冷,过来吧,和我一起,这里没有人欺负我们,我们可以好好活着。
羽思没再叫蝶依住手,她用温柔的语气唤着蝶依,朝蝶依伸出手。蝶依看着她,忽然觉得好疲惫,漫进骨子里的疲惫。她手一松,噬魂落了下去。
恍惚间有刀剑向她砍来。她轻轻一笑,心想:对不起师傅,我还是想做那个懦弱的人。蝶依缓缓闭上了眼,汹涌的血莹晶火慢慢平息,她眼角,紫色的蝶翼渐渐隐去。
这边的九方炎看到蝶依的异常,心里一顿。没想到不过一瞬间蝶依连噬魂都丢了,竟对砍来的刀毫不躲闪。“蝶依——”九方炎喊道,蝶依却没有半点反应。
蝶依在虚幻中伸手,去拉羽思伸出的手。羽思身后,干爹干娘正对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