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师全速行军,一路上并未遇到多大的阻碍。他们的目标是东城,这一次唐今晟趁着九方炎对决夜倾华之际,兵分四路分别袭击清水州的北城和东城。其他三路都被半路冲出的赤炎军缠住,就他们进展顺利。
领头的罗副将心里乐呵,这一次的头功肯定是他的。赤炎军对战的方向多,兵力被分散得很开,他料想东城和北城也不会有太多守军,更何况那些守军还被另外三队分散了。此去攻打东城,定是手到擒来。
之前的副将在与黑旗军对战中战死,他好不容易才被提拔为副将。没想到当了副将后第一次带兵,就能有如此好运气。
蝶依静静坐立在马上,身后纨绔们仍骑着马来回狂奔。烟尘肆虐,月色沉寂,蝶依的目光幽远。她眼角蝶翼纹的颜色深深浅浅地变幻着,她的心却异常宁静平和。
她前方山坡上的树冠中突然翻出半截身子,李乾成从密密的墨绿色叶子中探出来,对着蝶依问道:“前方出现西北师斥候,是否将其击杀?”
蝶依闭上眼:“叫纨绔们把旗帜举高点,让那些斥候看到好回去汇报。”
“好!”李乾成伸出手打了几个手势,蝶依身后的纨绔们舞得更欢了。
西北师罗副将的兴奋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前方探路的斥候打断了。
“报——前方山头发现赤炎军旗帜,似有大批赤炎军正赶往东城。”斥候在他面前勒住马,翻身下来半跪着行了个军礼。
“什么?”罗副将震惊,声音不自觉拔高,“怎么可能?赤炎军从哪里调来的军队,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达了?”
“确实是真的。”斥候回答道,“就在前方五里的山坡后,听声音看旗子可以判断,行军人数不低于八千。”
斥候回答得真切,罗副将心里一沉,不禁低头沉思。现在该怎么办?去和赤炎军硬碰硬?他还不想死。那不战而退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他不想被人嘲笑。万一唐将军要以罪论处,他作为副将不战而逃是可以直接杀头的。
一万士兵的目光都集中在马背上沉思的男人身上,世界在这一刻分外寂静,寂静得他们仿佛能听到五里外赤炎军清脆的马蹄声。
其实他们知道,那不是真的听到马蹄声,那只是他们的恐惧。赤炎军的剽悍神勇在他们镇守西北时就早有耳闻,经历几次合作对决黑旗军后,他们对赤炎军又有了更加真实深切的认识。与其和赤炎军对战,他们更愿意与黑旗军对战,至少黑旗军的士兵是会怕死的。
罗副将沉吟了一会儿,终究紧握住缰绳,一仰头大声道:“不管怎样,先派一队士兵去试试真假。我就不信赤炎军真有如此兵力!”
一队士兵很快策马而去,稳坐在马背上的罗副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却在颤抖。千万、千万,这只是一次虚报,赤炎军根本没有那么多军队。
隐藏在山坡上树冠中充当哨兵的李乾成看到一路疾驰过来的西北师,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他从树枝上倒吊下来,对蝶依扬起一个胜利的微笑:“鱼儿来了,准备好吊钩。”
蝶依扬了扬手,示意乱跑的纨绔兵停下来。
须臾间,那队西北师就已经绕过山坡。纨绔兵刚停下,就听到西北师和马匹传来的惨叫。他们相视一笑,知道是机关起了作用。
剩下的西北师相互扶持着往旗帜飘扬的山头摸过来,他们悄悄默默像做贼一样缩在月光的阴影中行动,又悄悄移动到树荫下抬眼张望。
前方旗帜飘飘,马打响鼻。二十余匹马静静地立在旗帜边,只有一人稳坐在马上,辨不清容颜。
呼!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什么大军支援?完全是屁话!一个人几匹马,传说中的赤炎军大军,就他们几个伤员都能解决掉。
就在他们探明情况准备撤离时,树冠中突然降下明亮刀锋,直接削掉了犹挂着鄙笑的脑袋。
纨绔兵从天而降,在倒下的西北师身上擦了擦刀锋上的血迹,啧啧道:“哪怕看到没有危险也不能放松啊!不知道看上去没有危险反而是最大的危险吗?”
王夫则直接把削掉的头拿起来,把头发绑在一起拖到蝶依面前邀功。蝶依睁眼瞥了一眼鲜血淋漓的头颅,道:“不用骑马狂奔了,把旗子插好,把刀擦亮,到时候应该有场恶战。”
王夫则应了一声,把手中头颅一抛,擦刀去了。
三刻钟后,焦急等候的罗副将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挠了挠耳,挥挥手派出另外一队去勘察情况。
另一队来到斜阳坡前看到前方奄奄一息的马和惨死的同伴,心里都有些发怵。山坡上赤炎军军旗猎猎飘扬,四周沉寂无声又好像有万人沉稳的呼吸声汇成平静的大海,他们终究胆怯了想要撤离。等他们一回头,就看到有二十几个勾肩搭背的年轻人贱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突然出现的人群使西北师一惊!
纨绔们说笑着把西北师的尸体拖到路边的鸿沟里,蝶依在高坡上看着纨绔们忙碌。明亮的月色在她背后缓缓西斜渐渐暗去,她的面容在夜色浮荡中模糊不清。
“一会儿再有西北师过来的话,不要赶尽杀绝,留一两个回去给他们报信。西北师来都来了,不能让他们什么收获都没有就垂头丧气地回去了。”蝶依的声音漂浮在夜空中,纨绔们知道蝶依是想对付西北师大部队了。
又过了两刻钟,还是没有人回来。罗副将焦躁地扯了扯头发,最终愤怒道:“再派一队人前去查看,两刻钟之内没回来我们立即撤离!”
斜阳坡下又是一阵惨烈的厮杀,惯于暗中偷袭的纨绔也不慎受了点伤。西北师用命为代价伤到纨绔兵,同时又因纨绔兵受伤而逃脱纨绔兵追杀。最后一人死命吊着最后一口气爬上马背,拼命策马往西北师大部队赶去。
纨绔们望着那匹马绝尘而去的背影,说道:“以他的伤势,能不能支撑到他见他们的统帅。要是半路挂掉了,就白费老子放他一马了。”
“都怪你,你要是下手不那么重,他绝对能支撑得到!”
“哼!老子要下手不那么重,他准会回去把我们的情形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他们统帅,到时候我们就等着被西北师砍死吧!与其被西北师砍死,老子宁愿他死在半路!”
“别吵了!”李乾成低吼了一声,抬起下巴示意高坡上的蝶依。纨绔们忿忿地闭上嘴,望向高坡的目光多了一丝担忧。
今天的楚教头,和往常好像不一样了。
蝶依现在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真正的水深火热。一股寒气纠缠着清心诀在她体内和血莹晶火开战。她肌肤寒如冰霜而血液热如岩浆,她现在难受得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要晕厥过去,但血莹晶火和寒气一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时刻保持清醒。
她知道自己身体里那股莫名的寒气是天罚送到她体内的。她不禁感叹,果然易上瘾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片刻舒服后就是无尽的苦痛。
随即她苦笑,天罚要杀她也就罢了,在杀她之前还要折磨折磨她才行。果然人不可貌相,之前她看天罚尽全力地帮她还以为天罚心还是不错的,现在才知道是她开心得太早了。
一刻钟过去了,在西北师望穿秋水的目光中,前方黑暗中终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匹战马驮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士兵慢腾腾地自黑暗中现身。
所有人俱是一喜,在看到只有一匹马和马上只剩一口气的人后,心又是一落。前方到底如何,不用说已经知道了。
罗副将的心如置冰窖,他仿佛看到,那慢悠悠的马蹄,踏碎了他既得的前程。
“到底怎么样?”罗副将一怒之下,直接策马冲到那个半死的士兵面前,他已经没耐心等那匹马慢悠悠地过来了。
已经昏死过去的士兵被副将一拧,又慢悠悠地醒了过来。他睁眼看到盛怒的罗副将,张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前方……突袭……可进军……斜阳坡……帅旗……”
那个士兵还未说完,就双眼一翻,断了气。罗副将瞪着眼前的尸体,终究一甩手把他丢下。尸体沉重地落到地上,激起地上尘土飞扬。
罗副将甩了甩手上沾到的鲜血,眼神阴戾地望着前方夜色。黎明将至,正是最黑暗的时刻,地面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更将延绵的路渲染得如同幽冥鬼道。
能做到副将这个位置,他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判断。若赤炎军真的有那么多的士兵,以赤炎军的脾气,在他们斥候过去时就应该有所发现,就应该会有大军杀过来。但他连续试探了两次,两次都没有士兵回来。
这很有可能只是赤炎军设置的迷障,故意借赤炎军在他们心中的恐怖地位给他们营造胆怯,好让他们知难而退,其实赤炎军只有虚假门面。
罗副将一遍一遍地把事情过滤后,最终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他又怕这是赤炎军设置的圈套,就等着他们去了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两个小人在他脑海里打得难解难分。他闭上了眼,一挥手道:“全速行军。目标:东城!”
他等不起了,无论是成是败他都要去试一试。他已经有五十多岁了,生命已经由不得他再蹉跎犹豫了。现在有机会,他要证明一下他自己,不比那些早早升官的同行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