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
这会正是禹川大陆的夏季,无垠的天穹仍旧是一色湛蓝如洗,唯夕阳通红,如一颗金边闪闪的火球在金红色的彩霞中滚动。
自安陵玦和月灵犀进入濯涟池已经过去足足三个时辰,王府西向的这一隅宛如被尘封一般,没有人胆敢前来触碰,就连沙无尘他们也只能站在墙下远远的观望。
“无尘,不如咱们进去瞧瞧吧,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凌剑已经按沙无尘的方针,将漓王铁胄卫调集至府门,他们皆是军中浴血而生、千里挑一的精英,何止以一敌十。至于暗卫,除去外出执行任务的,余下数十人皆已分散于王府四周,一旦有何风吹草动,他们将是保护王爷安危的第一道屏障。
唉,实在怪不得他们如临大敌啊!
“万万不可,静观,静观。”沙无尘跟在漓王身边十几载,至今都未能摸清他的脾性。况且王爷素来要强,而他被傻王妃偷袭的一幕又很不凑巧被他们瞧见,万一他仍在气头上,来个诛连,那他们如何对得起皇贵妃娘娘。
沙无尘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怕死,他只是想留得青山在而已。
“沙长史,安大总管说前宅的灵堂已经布置妥当,他差小的问问您,可还有其他吩咐?”他们说话间,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战战兢兢地缩在墙根里。
“嗯,无根大师请来了么?”
“来了,一柱香前刚到。”小厮见沙无尘走出来,连忙又缩了两步。
“那便没什么事了,下去吧。”
沙无尘满意地点点头,暗自有些得意。看看,才不过三个时辰,他已经带领全府下人将傻王妃的后事安排得风风光光,就连闭门多年的天梵寺高僧无根大师都因经不起高额出场费的诱惑,又出山客串起老本行。
“吱呀——”
静谧的西隅传来一声开门的轻响,三颗各怀心思的脑袋霎时齐唰唰地振奋起来,六道目光汇聚成一条粗长的线,直直扫向那扇紧闭了三个时辰的拱门。
拱门处,一片夕阳的余辉柔柔的、散散的铺洒下来,恰好将安陵玦笼在一圈金色的光晕中,以沙无尘为首的三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唯见一块白花花的肉,呈于朱色门扉之间。
哇!抓痕……
实在不能怪他们三个目力太好,只能怪王爷的皮肉生得太白!致使他们清楚的看到王爷的胸膛上居然分布着数道新鲜、带有血迹的抓痕!
那些可疑的抓痕,很难不令人联想起香艳刺激的一幕。可是,只有凌剑,他想到的却是血腥狂暴的场面,只有他深深的担忧着,不知王妃如今尸陈何处?
“列位,看够了吗?”安陵玦顶着他们赤诚的目光,反射出两条凛冽的寒光。
“王爷恕罪,属下等什么也没看见。”
“小孟子,速去命人将揽月阁打扫干净,去,快些。”
安陵玦说着跨出一步,借着那片金光,沙无尘他们总算瞧仔细了王爷的整体,那就是——王爷的云丝外袍失踪了,中衣也没了影,只剩一条贴身的亵裤和一双藕色的云丝长靴。并且还都是湿的!
“无尘,吩咐安祥挑几个机灵的丫头到揽月阁候命。凌剑,把洵风和雁云收回来,明儿这个时分我就要见着她们。”
安陵玦下达完指令,几步走出拱门。他这一出来,极具震撼力,当场震傻了守候在外的三个人。
月灵犀跟在安陵玦身后走出来时,只见沙无尘、凌剑和小孟子个个双眼圆睁,眉毛高提,僵立在原地,像暴毙似的。
“她……”沙无尘浑身骨肉一颤,傻王妃没死!那他岂不瞎紧张了三个时辰?
“王妃……”一种绝地逢生的欣喜自心底涌出,凌剑简直不敢相信王妃居然还活着,完好无损!
“主子……”孟秋花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咬在齿间,满面悲慽,双眼隐含泪光死死停留在那两只纠缠于一块的手。主子,主子他居然牵着傻子的手!主子怎么能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三个时辰!
哪怕凿破沙无尘他们三个的头,他们也绝对想像不到,自己居然有幸亲眼目睹这一幕。
——他们尊贵无比、甚得龙宠、素以高洁优雅自诩、冷酷不近女色的漓王殿下他,他居然一反常态的牵着那个曾经被他视若粪土的月氏傻女!
天神啊,谁能为他们释释疑,告诉他们拱门内的三个时辰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今日之事倘若走漏半丝风声,那你们就得赶紧寻处风水宝地,本王定不吝为你等厚葬,听清了就各自忙去。”
回答他们的,是安陵玦冰冷且夹杂怒意的语调,服侍他这些年了,他们何尝感受不到主子那颗苦涩的心。
漓王府,揽月阁,座落于四清殿南进,这绝对是一处环境清幽、景致怡人、私密性极高的独立院落。如今,月灵犀已经在此生活了三天。
可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天,整个漓王府却仍笼罩在一片诡谲离奇的氛围之下。府中小厮丫鬟无不趁业余时间,三五成群凑在背光的角落里窃窃私语,热情高涨的讨论着三天前王府里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例如,他们眼中最为轻贱的傻子王妃居然入住了王爷主居的四清殿,还被安排在距离王爷寝居最相近的揽月阁!不仅如此,安大总管还将府中六位资格最老、长相最佳、心思伶俐的丫鬟姐姐调往揽月阁侍侯傻王妃。他们还听说,王爷将麾下仅有的两名女暗卫也派往了傻王妃身边,负责保护她的安危。真是笑死人了,一个傻得冒泡的女子,试问有谁会有兴趣去谋害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