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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小晨和师妹走出安阳城,一连赶了两天的路,走过好些乡镇村落,来到一片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中。

此时已是中午,烈日当头,两人饥渴难奈,正想找户人家讨口水喝。黎小晨突然见前面一株大榕树下有一个茅草搭建的房屋,屋檐下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悦君面馆”四个大字,不由得大喜,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即拉着师妹兴冲冲地跑向那家面馆。

谷语谦却满腹狐疑:这荒山野岭的,几乎没有客商经过,谁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开面馆呢?她本想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提醒师兄,又怕师兄听了之后笑自己疑神疑鬼,于是就把话吞回到肚子里。再说,她也早已饥肠辘辘,正巴望着饱餐一顿呢。为此,她宁愿是自己多心了。

两人走进面馆,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一个年过五旬,脸上缀满黑斑的老妇人提着一把水壶走过来给他们倒茶。那老妇人长着一双三角眼,眼神里藏着一种很阴毒的东西。谷语谦看在眼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油然而生。

“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老妇人一字一顿地问道,她的声音很苍老,也很古怪,让人听上去毛骨悚然。

黎小晨答道:“来两碗云吞面吧。”此时,斜插在他背上的太乙剑突然剧烈地抖动,而他分明感觉到了,却又不知是何缘故,干脆置之不理。

“两位请先喝口凉茶,老身这就去厨房给两位煮面,”老妇人说着,干瘪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老妇人走进厨房,黎小晨端起那一大碗凉茶仰头正欲一饮而下,师妹突然伸过手来按住他手中的碗:“师兄,别喝。”

黎小晨楞楞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手中的那个碗。只见碗中茶水的颜色红中带黑,很是异常。他顿时警觉起来,在脑袋上拔下一根头发,插入茶水中,哧地一声,那根头发竟然被茶水灼烧,化成了粉末。黎小晨大惊:“有妖毒!”

他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响动,蓦地转过身去,只见那个老妇人站在厨房的挂幡前,目露凶光,两手握着一把锋利的斧头。那老妇人显然想偷袭他们,见诡计败露,便不由分说,举起斧头就向谷语谦砍去。那老妇人也算是精明,一眼就看出她没什么功夫,比黎小晨更容易对付,于是避重就轻,首先拿她开刀,以求一击必中。

谷语谦不比师兄,她除了会使用神笛驾御世间的走兽飞禽,什么也不会。面对敌人的突然袭击,只能束手无策。眼看那锋利的斧头就要砍在她的脖子上,黎小晨急中生智,双手一推桌子,把坐在对面的师妹推倒在地,那斧头与师妹擦身而过,砍在了桌子上。

黎小晨一抖肩膀,斜插在背上的太乙剑自行脱鞘飞出,落在他的手上,接着,一个“鲤鱼翻身”从凳子上跃起,持剑直刺那妇人胸膛。

老妇人的功夫也不弱,立刻蹲下身子,一手举着斧头立于头顶,黎小晨一剑刺了空,身子从老妇人头顶上平飞而过,险些被斧头划伤。

黎小晨一击落空,返身再次刺向老妇人。老妇人奋力迎击,把斧头舞得霍霍生风,招式犀利而阴毒,欲把对手置于死地。两人在小小的茅屋里大战了十来回合,黎小晨竟然占不了任何便宜。在一旁观战的谷语谦急了,生怕师兄吃亏,赶紧取出竹笛助战。

“师妹别吹!留下活口!”黎小晨叫道。原来,他并非敌那老妇人不过,而是想留下活口查清楚这妖魔什么来路,因而未使出平生绝学,惟恐伤了她的性命。

黎小晨与那老妇人又大战了几十回合,却始终擒她不住。黎小晨寻思道:既然我用武功奈何不了你,就用法术请神兵帮忙吧。于是,一个筋斗翻出丈外,面朝东南方,吸入一口光气沉下丹田,然后默念引诀:“轰天霹雳,天兵天来,速捉妖魔!”。念毕,地上顿生一片霞光。五位天兵从霞光中涌出,将那妇人团团围住。

那妇人见黎小晨为了不伤自己性命,使出道家法术中法力最为普通的五兵伏妖,不由得冷笑:“太小看你老娘我了!”说完,扔掉斧头,把手举在空中,只见红光一闪,那老妇人的手中立刻现出一面黄幡,她挥动黄幡,天地间顿时一片灰暗,无数妖魔鬼怪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与那五位天兵展开拼杀。五位天兵不敌众妖,且战且退,一位天兵受到围攻时不慎跌到在地,顷刻间就被群妖撕成了碎片。谷语谦见状再也安耐不住,赶紧吹响竹笛,唤来附近山林里的猛兽去撕咬那些妖魔。茅屋里陷入了混战之中,到处是刀光剑影和彼此起伏的惨叫声。

黎小晨跳出圈外,打量着老妇人,才发现她已非妖界中的等闲之辈,便不再轻视于她。黎小晨心想:我三番五次擒她不住,干脆结果了她,省得担心她伤了师妹。主意一定,黎小晨横下心来,祭起太乙剑,然后念咒道:“五方雷使,大逞威灵。云集坛所,鬼神皆惊!”

这一次,黎小晨使的是道门法术中上乘的御雷神术。当今世上,会使用御雷神术道家高手寥寥无几,除了黎小晨和他的师傅、大成岛的正玄道人,只剩下茅山青云观的绝尘道人,和他门下的五位嫡传弟子。绝尘道人的五大弟子虽然会使用此术,却由于功力浅弱未能达到无极境界而无法发挥出御雷神术的最大威力。正玄道人与绝尘道人同属道家一脉,很有些渊源,这,已是后话了。

黎小晨念完咒语,悬空而立的太乙剑青光闪耀,剑尖燃起一朵火焰。黎小晨竖起两根手指,运发全身真力聚集在两指之中,两指指向剑尖上的那朵火焰,然后轻轻一挑………

“呼——”

在黎小晨强大意念的驱使之下,火焰呼啸着飞向老妇人的脑门。

老妇人居然不躲闪———事实上她也躲闪不了,御雷神术能追风遁影,一旦施法者施放此术,被攻击者纵然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五雷轰顶的致命一击。在雷电轰击下还能活下的人几乎是一个奇迹,而且,这个奇迹只有在被攻击者有着相当深厚的功力的前提下才能产生。

老妇人在妖界中地位不低,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她早就听闻过御雷神术的厉害,但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当黎小晨用御雷神术向她发来致命一击时,她还以为对方只是向自己扔来一个小火球,不过是道门法术中一个不知名的雕虫小技而已,根本不足为惧。她有这种想法,注定要死的惨烈,注定要死的不明不白。

飞向她脑门的不是一朵火焰,而是九天之外五重雷击的前奏。当火焰飞抵她脑门前,她轻描淡写地用黄幡一挡,想把火焰甩到一边,却不不曾料到这火焰不但甩不掉,反而招来五道刺眼灵动的光芒。

“轰隆隆———”

一声惊雷压过茅屋屋顶,苍穹中五道闪电穿过云层沉俯冲下来,准确无误地击在了老妇人的脑门上。茅屋里随即冒起一团大火,待火光急速散尽,茅屋里的一切都归于平静。

老妇人通体漆黑,手中的那面黄幡烧得只剩下枝架,她一动不动地站立许久,最后终于重重地倒了下去。这栋茅屋,也随着老妇人的倒下而在瞬间化为乌有。黎小晨和谷语谦脚下的这个地方,不过是一处绿草如茵的荒野。

黎小晨把剑收回,默默地看着草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妖魔尸体,然后转身对惊魂未定的师妹说道:“走吧。”

两人又走了几里山路,隐约听到附近传来湍急的瀑布水流声,两人口渴了一天,嗓子早冒烟了,于是迫不及待地跟着声音寻找水源。几番寻觅,两人终于望见了那一条袒露在万丈悬崖之上的瀑布。那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气势磅礴、水声震天,水雾几经光线折射,五彩缤纷、变幻无穷,由于长年受水流冲击,悬崖底下的山谷中被冲出一个巨大的水潭。水潭清澈见底,似有不少鱼儿在里面游弋嬉戏。

黎小晨喜不自禁,他嫌师妹身体娇弱,走路不快,便二话不说,一把拉过师妹将她背在身上,然后两脚生风,背着师妹飞快地跑向山谷水潭。谷语谦攥着粉拳在师兄背上轻轻擂打,娇嗔道:“你快放我下来。”

黎小晨却不管不顾,直到来到了水潭边,才把师妹放了下来,然后转过头,咧开嘴冲她傻笑。

谷语谦佯装生气,可心里却像是喝了蜜糖一样甜,试问天下还有哪个男人能比他更疼自己呢?她的脸上飞起了两朵幸福的红云。

黎小晨在水潭边蹲下,双手捧着水喝了几口,然后解下挂在腰际的水囊,盛满水以备后用。

“师兄,你说这花好看吗?”

不知什么时候,谷语谦采了一朵绚丽多彩的小野花,插在自己的黑发上。她蹲在水潭边,把水面当成了镜子。

“真好看,花好看,人也好看,”黎小晨由衷的赞叹道。他忽然发现,和自己相处了八年的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如今已长成了一个美貌绝伦的美女。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难道是因为两人终日如影随形,自己太过粗心,忽视了她身体的变化么?

谷语谦笑过之后,眉睫上却凝结了深深的离愁。这一路上,她总想找个机会向师兄说出她的心里话,告诉他,自己喜欢他,不想再做他的师妹,而想做他的妻子。因为,她知道自己和师兄相处的日子不会太多了,等到了燧明城他把自己送回到老家,自己和他从此就将劳燕分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逢。每当走完一段路,离燧明城越来越近,她的忧愁就增添了几分。她多么希望回家的路永远没有尽头,这样自己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这些天她夜不能寐,一想到自己将要和师兄分开,她就忍不住落下眼泪来。当然,她是躲着师兄偷偷地哭泣……

“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不开心吗?”黎小晨看到师妹的眼眸里有泪花在闪烁。

“没、没有啊……”谷语谦赶紧用衣袖抹了抹眼睛,脸上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是、是风沙吹进眼睛里了。”

…………

黎小晨和师妹在水潭边歇息一阵,恢复体力后又重新赶路,向山谷深处走去。

山谷两边,是壁立千韧的巍巍高山,山道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走着,猛然见一块巨岩横挡在前面,那巨岩像是巨斧劈开似的一分为二,中间的过道狭不盈尺,只能容纳一人侧身走过。黎小晨拉着师妹,一前一后地走进这狭长的岩逢中,艰难地穿行着。两人走到过道的一半,巨岩突然剧烈摇晃,接着,巨大的石块和泥团从巨岩顶端滚滚而下,向他们的头顶砸来。

“啊——”谷语谦尖叫着,陷入巨大的惶恐之中。

黎小晨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和师妹走进这岩缝中已是极为艰难,岩缝只能向前行或者往后退,可是整条过道的都在滚石头,无论是前行还是后退,都躲不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

黎小晨知道,这是妖界中人为了追杀自己而在此地设下的一个埋伏。自从那家面馆险些被那老妇人暗算之后,他就隐约感觉自己已经被妖界中人跟踪和追杀,但他没料到,第二轮袭击会来的这么快,让他没有看出任何征兆。

眼看石头就要砸向师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做了一个勇敢而无私的决定。

黎小晨扑向师妹,将师妹压倒在身下,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师妹挡住了石块的重击。

一块接一块的石头,砸在黎小晨的脊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黎小晨的五脏六腑受了重伤,嘴角涌出了鲜血,最后,他终于承受不住,头一偏,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师兄,你不能死……你好傻,为什么要替我去死……你好傻……”谷语谦在他身下大哭起来,她想推开他,怎奈被他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滚石阵过后,黎小晨和谷语谦被埋在石堆中,黎小晨生死未卜,而谷语谦却由于有师兄挡着而安然无恙。石堆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谷语谦却听到石堆外有人在狂笑。

“哈哈哈,看你这臭小子还死不死?”

谷语谦又惊又怕,她紧咬着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石堆里很是安静,那人放心地朝石堆走过来,想看看两人被石头砸死后的惨状,如果两人还活着,他就翻开石堆,彻底要了他俩的性命。那人围着石堆转了几圈,又侧耳在石堆旁细细聆听了许久,没听到什么动静,便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扬长而去。

那人还未能走出岩缝,身后的石堆突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石块冲天飞起,岩壁被一股强大力量推动着向两边移动,原本狭小的岩缝变得豁然开阔起来,那人回过身,怔怔地看着岩缝中迎风而立的黎小晨。

这小子不是死了吗?他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又怎么还有如此强大的法力呢?

黎小晨根本就没有死,他有着浑厚的真力护身,刚才的巨石的重压只不过让他感到了肉体上的疼痛,承受不住因而昏厥过去,他除了五脏六腑受了重伤,性命却无关紧要。他昏厥之后,体内的真力自行替他疗伤,一会儿,他便苏醒过来,然后运功将压在背上的巨石冲开………

谷语谦见师兄还活着,顿时喜极而泣,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那人回过神,转身逃向岩缝出口。

黎小晨反应也快,他推开师妹,向那人猛追而去,谷语谦紧随其后。

黎小晨和师妹追出岩缝出口,却不再见那人踪影。眼前依旧是山谷,山谷两旁,依旧是万丈高山。

黎小晨背上的太乙剑又在剧烈的抖动。此时黎小晨终于明白,太乙剑这把原本安静的仙剑,自从在安阳城外继承了空灭大师手中佛杖的法力之后,就有了一股灵性。每次遇到妖魔,它事先都会剧烈抖动,以提醒主人附近有妖魔存在。现在,它又在不安分的抖动,黎小晨判定,这妖魔一定没有走远,一定就隐藏在附近。

果然!

山谷两边的高山突然窜下四副棺材,落在黎小晨和谷语谦的前后左右,将他俩包围在一个小圈子里。四副棺材跳动着、按五行阵位不断地变换着位置,速度越来越快。

“棺材阵!”黎小晨惊叹道。他知道这阵法的厉害,它会使人晕眩,待人失去知觉后,馆盖就会自行打开,然后将人收进棺材中重新合上棺盖,被收进棺材的人在顷刻间就剩下一具白骨。道家法门中,破解此阵的方法只有飞斗罡法,即以仙符借取上天星辰之神力,在五行上克制、化解它的戾气,然后以利器借用星辰神力刺入棺材内,如棺材有黑血涌出,施放此阵的妖魔便当场毙命。

棺材阵来势汹汹,黎小晨不敢迟缓,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裱仙符,置于太乙剑的剑尖,接着,从嘴里呼出一口真气将仙符点燃,然后剑指苍穹,聚敛星辰神力。

黎小晨瑞气盈身,衣襟飘舞,星辰神力在仙符的引导下,冲入太乙剑剑身。黎小晨见星辰神力已被引下,便腾空跃起,按着飞斗罡法的五行步法踏过棺材,四副棺材立时不再跳动,安静地停于地面。黎小晨大喝一声,将剑刺入了其中一副棺材。

令黎小晨惊恐的是,棺材非但没有黑血涌出,他自己反而感觉胸腔一阵绞痛,然后口吐鲜血,双腿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师兄,你怎么了?”谷语谦慌忙将他抱在怀中。黎小晨四肢冰凉,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

山峰上传来狂笑声,谷语谦寻声望去,只见那人双腿一蹬,从山峰下飞下,落在两人跟前,他举掌正要朝谷语谦头顶劈下,这时,空中蓦然一道白影闪过,如闪电般闪至那人身后,那人还未回过神来,便瞪着双眼重重地仰倒在地,再也没有动弹,最后化成一只死去的大老鼠。

白影随即又闪电般匆匆离去,刹时消失在山谷里的皑皑雾气之中,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百合花香,久久都未散去。

黎小晨和师妹都没有看清那白影的面容,只从那身形依稀辨出是一名女子。

只是,她是谁呢?她为什么要出手救他们?黎小晨和师妹都无从得知,也许这弥留在空气中的淡淡的百合花香,能让他俩有迹可寻,从而找到答案。

但是现在对于谷语谦来说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师兄已经身负重伤,她必须把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想方设法替他疗伤。谷语谦焦急地向四处张望,见不远处有一个山洞,便背起师兄,紧咬着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山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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