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月容!
轻柔婉转的声音就这样传入他的耳中,在他的心湖投下了层层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微微羞涩的笑颜,告诉他她的姓名之后又端庄大方的行礼告别。
她就是他未过门的娘子?这个认知让他疑惑继而安心。在听到他的名字后她应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也大方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算是以诚相待,在未成亲前给彼此初步的印象。
沈家在落霞镇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她的兄长只是个小商户,所以才找他这样一个清贫的文人,算是门当户对的一种。
原本对待这门亲事平静的心情忽然有了一种期待,如果和自己相守一生的人是她,那个温婉清丽的女子,她有一双如同夜空璀璨明亮星辰的眼眸——
“秀清——”门外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推门而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娘!”他从案几前起身迎接。
“夜深了别着凉了,读书也不必过于心切。”陆夫人见儿子手中的书籍忍不住劝道。
略显苍老疲惫的声音让他心虚,刚才他是在看书可看着看着便不由地想起了她,将手中的书搁置在了桌面道:“知道了,娘你放心。”说着便扶着母亲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将母亲手中的一碗冒着热气的点心搁在了桌上。
“今天是七夕,族里送了些东西来,我看有花生就给你煮了碗花生甜汤,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快吃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瓷碗片刻,又重新扯出笑容:“不急,我待会儿吃,太烫。”
陆夫人微眯双眼,她的眼神不太好,看东西总是模糊。仔细看着儿子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今晚拜了魁星了?”
“是的。”心中一沉他正色道,
“今天你大伯派人跟我说了,你参加省试的事情他会帮忙,让你放心——”
“娘,你就不要操心了,儿子大了,这些事会自己解决的。”他打断了母亲的话,心中仿佛憋着一口气无处散发。
陆夫人神色黯淡又道:“我儿自然是长大了,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成家立业后娘也就安心了。只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受了人家的恩是事实——钱财好还,恩情难报——”
“娘,孩儿知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注定要背负一辈子这样的人情债。
刚回清泰镇时,他们母子两人寄人篱下受尽冷眼。陆宏开是镇长也是陆氏族长,出于职责安排了他到族中的学堂念书。他知道人微体弱只能奋发勤奋,渐渐地展露锋芒让人刮目相看。前两年陆宏开在族中提议由他教导陆氏学堂年幼的孩子,还每月发放银钱,让他有了收入不必让母亲幸苦维持生计,陆宏开很大方经常送些银钱粮食。
他承他们的情,不过认为自己有能力还。他们的施舍何尝不是是投资一个未来的可能。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一阵的沉默后,陆母难得开怀地笑了:“听王婆说那沈家姑娘很是聪慧能干,模样又俊俏,我就盼着能娶个贤惠的娘子帮衬着你。”边说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我们家没有好聘礼,到时就送这只玉镯过去——”
他看着这只碧绿通透的玉镯从母亲干枯瘦弱的手上轻易褪下,忽然心中一酸。他记得小时候这只玉镯就戴在母亲手上,那时还是是一对,那时母亲的手还那么白皙丰腴。后来父亲病逝家中败落,从京返乡的途中母亲典当了其中一只手镯才得以雇佣马车,三餐温饱——
母亲又絮絮地说了些话,出门前嘱咐他喝了那碗甜汤,只是他心中苦涩,再甜的滋味到嘴里都变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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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三日前,媒人王婆就上门送了‘催婚’的首饰,哥哥嫂嫂也备了帐幔被褥等铺房的东西,然后她隔着屋子听到王婆对着哥哥嫂嫂说了一大通事情。
其实仔细听下来和现代的结婚礼仪还是差不多的,只是现代人喜欢方便简洁,而古人则一丝不苟地完成。由此可见对婚姻,古人和现代人的区别,在现代离婚就和出门吃顿饭一样方便,而在这里虽然男人可以休妻,但无论是因为面子问题还是嫌麻烦都是极为少见的现象。而被休弃的女人则是很难生存的。所以一辈子一次的婚姻古人做的很彻底。自然这里说的彻底不包括那些达官贵人,小妾侍妾一大堆。更不包括皇帝,三宫六院数不清。
深夜的时候,嫂嫂红着脸进了她的屋子,拉着她说了一通出嫁时的心得,她困的很又不好意思赶人。结果到最后嫂嫂说的口干舌燥,才透露出来意,飞快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是关于洞房花烛夜的事情。
而在古代这种信息极为封闭,这种事情只有出嫁前才由母亲教导。
“那个——到时候——自然就好了!”王慧如到底年轻说了几句自己都红了脸,然后飞快地离开了小姑子的房间,“明天还要早起,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送走了王慧如,然后自己一个人乐了好一会。刚才在心里笑到抽筋,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羞涩模样。其实知道关于男女那回事都要拜她高中时期的死党好友吴迪所赐,吴迪是个超级大胆时髦的女孩,追求她的男生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可是她又说了不上大学不谈恋爱,击碎了大片玻璃心啊!自然也有人穷追不舍,跟着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顺理成章地追求成功。
二十岁那年她的病情开始发作,每天因为治疗痛得睡不着,有时候晚上吴迪就来陪她,看碟听音乐闲聊。然后有一天夜里,吴迪偷偷摸摸地播了一段录像,美名其曰参考资料,一看才知道是肉搏大战。那战况相当激烈。
不能理解日本人为什么会把这个事情当成产业来做,虽然说人性使然,但这种事太过私密隐晦。要是在这个时代他们都要被浸猪笼!
后来吴迪又偷偷告诉她,那个参考资料都是骗人的,还是要自己实践最真实。絮絮地透露了一些和男友那个什么的细节,状况比较惨烈。她听后憋笑憋的差点因为喘不上气而送去加护病房,然后吴迪被医生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从此吴迪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说这些劲爆的话题。
换上了寝衣对着铜镜梳理长发,一头的青丝长及臀部,发丝浓密柔软如缎,从木梳齿间流畅地奔流而出。头发太长很难打理,古人有‘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的说法,是不允许剪头发的,女子除非是要出嫁当尼姑。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剪,只能偷偷地修剪。
铜镜里倒影出一道红艳艳的影子,她顿住了在发间的手,微微地发愣。
那是她明天穿的嫁衣。
衣领和袖边都是她亲手绣的祥云图案,那是她自己画的花样子,金丝的祥云边映衬的格外雅致精细。不是艳丽奢华的款式,样式简洁质朴略有些保守,襦衣、褙子将脖颈以下都包了个严实。或许是因为唐朝时的女子着装太过张狂,到宋朝都得到了收敛。这个时期的人们都喜欢穿直领,对襟的背子,既舒适得体,又显得典雅大方,自然都比较拘谨。
忽然想起了西式的婚纱,圣洁的白色,无数闪亮的珠子点缀其中,长长的蓬松浪漫的裙摆铺满周围,或夸张或典雅的装饰,飘逸的头纱,耀眼的钻石。当灯光打在上面会有一层层光芒散发,没有女人可以拒绝这样的华丽。那是爱情完美结局的象征也是婚姻历程的华丽开场。
关于爱情,她还来不及设想,就匆匆结束短暂的生命。或许电影小说的凄美浪漫和现实相差太多,她求的不是浓烈刺激,而是温暖平和。生活就如同心跳,稳定持续才能活得长久,太过激烈就容易得心脏病。
可在这里没有她梦寐以求的洁白婚纱,没有因相恋而结婚的男友,没有亲人朋友的簇拥祝福。有的是红艳如火燃烧的广袖嫁衣,而即将成为她夫君的清冷男人,只初初见过两次面。新的人,新的环境。没有适应不适应的说法,只有迁就不迁就的生活。
明天她会穿上它去面对她今生转折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