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觉得状况有点不妙,刚开始不过抱着看戏的心态,后来人多了她被簇拥着不知怎么的就被挤到了前头,主要归功于王大嫂子的强悍身体。还没跨进门槛,就见新郎官高举花瓶,砰的一声砸了下来,飞溅的瓷片迎面飞来,吓得她一哆嗦,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都说好奇害死猫,都说看戏要注意,果然都是真的。
痛觉还没有传输到大脑,视觉上已经很恐怖了!手背上血哗哗地开始冒出来,大约是划破了小血管。然后更叫她尴尬的是,罪魁祸首摔东西的新郎官居然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揪住了她的衣袖,劈头就是一句:“你是谁?”
“啊?”月容有点发愣,没反应过来,不止她,所有人都被他吓蒙了。
“你是谁?你叫什么?”陆秀余不甘心,他一定要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错!她不是他的新娘,反倒出现在他婚宴上。
青筋暴露,赤红着双目,一副誓不罢休的激愤模样将一旁的王大嫂子吓了一跳,:“她是言真媳妇,沈月容。”
月容点点头,然后飞快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回,这里这么多人在场,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你——”陆秀余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是言真媳妇,沈月容!她叫沈月容,不是刘青红?她已经嫁人了,还是嫁给了陆言真?
“散开,都散开了!”陆宏开中气十足的声音不远处传来,眉头紧皱,眼见婚礼结束送走宾客,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听下人来报,说陆秀余发了疯大闹,囔囔着娶错了人!肺都要气炸了!虽说此刻在新房的都是陆家的人,但人多嘴杂的,都巴不得看他笑话。这个逆子,是要气死他吗?
现场因为族长的到来安静了许多,好多看热闹的也不敢在此刻有丝毫的幸灾乐祸的窃喜表情。开始有人将外围的人们清场,里边的人们纷纷让开了条道路让陆宏开顺利进入房内。而紧跟在他身后的陆秀清更是冷冽的表情,看到房内的月容后眸中更是阴沉了许多。
“你怎么也在这?”陆秀清走到月容的身边,低声询问,看到她手背上的伤口更是皱紧了眉头,伸手从自己袖中掏出一方帕子为她止血。
“我——”月容觉得委屈,她才不想来呢,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听到啪的一声,震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个逆子,胡闹什么?”陆宏开一巴掌打得陆秀余跌倒在地,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陆秀余歪着头瘫软在地,不小心压着地上的碎瓷片手掌划出鲜血来,血液流在白色的瓷片上分外的惊心醒目。
又是啪的一声,怒气冲冲的陆宏开甩手给了身边小厮一个耳光:“还不快把少爷扶起来!”
话说陆宏开为人严谨,心思活络,活到他这个岁数又是一族的族长,一个镇的镇长,什么场面没见过?此刻众人面前失态,实在是对自己儿子是又爱又恨!
他有三个女儿后才老年得子,陆秀余亲娘又早亡,他对这个儿子期望过高,平日要求也严苛。这么些年陆秀余除了生性散漫些爱附庸风雅,倒没纨绔子弟的毛病,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唯独就是娶亲这件事上让他头痛,介绍了几家千金小姐不是嫌弃人家长的丑,就是挑剔人家脾气差。拖拖拉拉这么几年!
直到听说在七夕夜里也不知怎么的就相中了一个姑娘,从此就像中了蛊,被下了套似的——,上个月他回家说找到那个姑娘了,要娶人家为妻,可一打听居然还是定过亲的。本来他是不同意的,可是陆秀余苦苦哀求,竟然在亡母的灵位前跪了整整两天!也罢,依着他的心意娶了他所说的商户之女,本以为可以让他收收心,只要女儿家清白贤惠也就没什么可求的了,可如今竟说娶错了!说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一张老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打归打,骂归骂,可看到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不禁心疼起来:“快去拿药来,没看见少爷受伤了吗?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很快跪在地上的丫头婆子爬起来翻箱倒柜地开始找药,可是新房里都是新娘子的嫁妆衣服,谁送亲还带伤药的啊?而原来放的备用药品也不知放在什么地方了。
屋内的人乱做一团,谁都没有在意孤零零站在角落哭泣惶恐的新娘子。
陆宏开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管家马上就明白了,于是转身对着周围的人作揖行礼大声说:“今天大家都幸苦了,新郎官不过是喝醉了说胡话呢!不小心打破了个瓶子,岁岁平安啊!没事,没事了!大家都回吧!回吧!过后族长自有谢礼!”
很快陆家的下人开始送客,其实现在在内堂的都是陆家本家的亲戚,也都需要仰仗陆宏开这个族长的威望,于是没有任何异议地开始撤退,还生怕走的慢了,被族长记恨。
陆秀清眉头紧皱,没有言语扶着月容也随着大家往外走。气氛有点凝重,月容很自觉地没有说任何话。手背上的疼痛开始一阵一阵地袭来,忍不住皱眉,真是无妄之灾啊!
地上的陆秀余被人搀扶起来,有人找到了伤药开始为他清理伤口,刺进他手掌的瓷片被挑出,像是被刺激到了般,陆秀余跳了起来,拉住了陆宏开的衣服。
“爹!她才是——”目光停留在要转身离开的月容身上,她才是,她才是他想要娶的人。
陆宏开多精明的人,顺着陆秀余的目光,一眼看到了陆秀清身边的沈月容。当初陆母给陆秀清求亲为求郑重还特意请了他当了证婚人。这个女子此刻依偎在陆秀清身边,清丽的容貌举止也算娴雅,但还远未到倾国倾城那份上,要说迷人之处大约是她双眸中的那抹恬淡,少有的聪慧之感。她就是余儿费尽心思要找的人?
“言真——”陆宏开迟疑开口。
“大伯,我家娘子身体不适我要带她回家,就不多留了!”不知为何,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秀清打断了陆宏开的话,急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站住!”陆秀余眼见陆秀清带着沈月容要转身离开,忍不住开口阻止。
刚要跨出门槛的夫妻二人又停了下来,月容分明感觉到陆秀清在隐忍,偷偷瞄了眼他紧抿的嘴角,那是他发怒的前兆,还有就是他扶着她身侧的手好用力,抓得她的手臂好痛。
“秀余,你今日成亲,我和我家娘子没有好礼相送,这原本是当日你送我的成亲礼物,我家娘子花了些心思请巧匠将它打磨成两块,刻上永结同心四个字。借花献佛,就代表我和我家娘子的一点心意了。”陆秀清转身从怀中掏出了两块用红绳绑着如意结的玉佩,对着陆秀余面带笑容,只是冷冷的眼神中并未带半点笑意。玉佩呈现半圆弧的形状,将两块玉佩拼凑到一处就是个心形。
口口声声我家娘子,如此义正言辞地表明沈月容的身份,就是为了让陆秀余明白,沈月容是他陆秀清的娘子!他不能再有非分之想。
月容看着陆秀清,再看看陆秀余,原本疑惑的心思此刻有些清明。陆秀余要找的人原来就是自己!至于他为什么会将刘青红误会当成自己,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件事陆秀清的怎么看待的?她可不想变成窦娥——六月飞雪啊!
站在一边的小丫头被陆秀清冰冷的目光一扫,吓得一哆嗦忙上前接了他手中的玉佩。然后陆秀清拥着月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陆秀余瞪着那两个玉佩有没动弹,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爹!——”陆秀余抱着陆宏开的腰身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还是八九岁时受了委屈无处诉苦。
陆宏开重重地叹息,轻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余儿,这都是命!”
命中注定的事情,不是人力所能更改。
人都散了,带着无限的唏嘘感慨,又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心态。总之热闹散了,夜色降临了,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没有人看到原本卷缩在角落哭泣的新娘子,此刻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的眼中只剩下了恨!
那些原本羡慕嫉妒她的目光,统统变成了同情怜悯还有嘲笑讽刺,原来她不过是个赝品!陆家大少爷根本不是看上了她,而是找错了人。
沈月容,又是沈月容!
我刘青红对天发誓——今生定要你遭受比我痛上百倍千倍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