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开了门,郑虎臣已经示意郑婆子下去了。
“你怎么不好好躺着?”郑虎臣抬头见月容已经走到院中。
“已经没事了,总是躺了也不好,只要不是激烈动作多走动还是有好处的。”月容解释了一下,免得他大惊小怪。在马背上的惊魂一夜已经让她受够了,孕妇只适合轻微运动。
郑虎臣也不多说,这几日他见着这个小妹妹似乎和数年前很不一样,那时她有些小聪明爱笑爱闹,因为父母疼爱还有些大小姐的任性脾气,爱耍小性子。如今的她有了妇人的风韵,却变得睿智,也更懂得审时度势的看人脸色。看来这些年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头,才会性情大变。如果她父母尚在——唉——
月容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有着一种暖暖的惬意。院子没有种什么花草一棵孤零零的榕树却长的浓密茂盛。枝叶几乎覆盖了半个院子,约摸有些年头了,树上有许多倒垂下的根枝。她知道这枝条上生长的气生根,向下伸入土壤形成新的树干称之为‘支柱根’。榕树可高达30米,可向四面无限伸展。其支柱根和枝干交织在一起,形似稠密的丛林,因此被称之为“独木成林”。
郑虎臣也落坐,见月容仰头瞧着榕树,他也看了一眼,却不觉有什么特别的。
“小月想什么呢?”或许是见她沉默,又或许是见她眉眼间的愁绪,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在想如果有下辈子,我只希望当一棵树。”她淡淡一笑。
当一棵树,不用随波逐流,可以经受风吹日晒的考验,留守在属于自己的土壤里从此不再移动,固守一生。如果有下辈,真的只想当一棵树,冷眼看着物是人非沧桑变化,唯有我默默无言恣意生长。
“树?”郑虎臣皱了皱眉头,彻底没听懂。
月容回过神来,对着他歉意一笑:“月容说笑了,虎臣大哥不必介意。这辈子还没过完呢,下辈子的事也由不得我做主。”下辈子如何她不知道,但是这辈子却还是要好好过下去。
“虎臣大哥,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拂,月容在此谢过了。”说着郑重地起身对着他行礼。
“不必,不必,都是我该做的。”面对月容郑重的道谢,郑虎臣很不自然地客气着。“你快坐着吧!”大腹便便的女子却有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势气,如秋水眼眸明亮得让人心中生怜,却又被其中的聪慧淡定所吸引。
要说月容的容貌,是个标准的美人了,可是更吸引人的却是她身上独特的气质,很不同于一般女子的从容和通透,像是这一世间的事物都被她看穿,而她置身事外享受自己的生活。若不是生活重重的压迫,命运的道道纠结,她定然过的舒心惬意。但是重重的困难也并未曾将她压倒,她的顽强意志力让人赞叹。
“虎臣大哥,我正想跟你辞行,明日我要去临安找我家官人。”这几日她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和郑虎臣告辞的,自己的身子还是很清楚的,雇一辆马车,慢慢地走还是受的住的。
“那怎么行?你的身体还没好呢!”郑虎臣直觉地反对,上次请来的大夫说的可凶险了,她原本身子就弱,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也有危险,大夫说了要静养直到孩子出生为止。
月容低下头摸了莫肚子一脸的慈爱:“我知道,只是我想要孩子的爹看到孩子出生。”就这一个理由,足以说明一切。
郑虎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道理,他也身为人夫为人父,自然能体会第一眼看到出生的孩子那中奇妙的感觉。也能了解生孩子的女人总是期望自己的夫君留在自己的身边。
“先不急着走,明日时间太过匆忙,这样我去准备准备,再过三天我送你去临安。”思索了片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怎么行!太麻烦你,我——”月容听了很是惊讶,连忙推辞。
“你一个妇道人家,大着个肚子走远路怎么行?”郑虎臣大手一挥阻止她的话,如今时局动乱,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出远门没人护送怎么行?万一又遇上了蒙古军的奸细怎么成了替死鬼都不知道。
月容也知道各种的不方便,想着要是郑虎臣真能送自己到临安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虽然对他还抱有疑惑,但是相处几日也可以看出是个豪爽讲义气的男子。可是心中又对自己的眼光感到怀疑了,当初还不是一样以为巧娘是个豪爽大气的好人,还相谈甚欢。结果还不是为了要拿她当自己的替身。
“月容在此先谢过虎臣大哥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免得起争执。
“就冲着你爹的面子,我自然平安送你到临安找你家官人。”郑虎臣摇头示意她不必客气。
“不知道爹爹和虎臣大哥什么时候合作过生意?做的是什么生意啊?”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月容露出一副疑惑又很感兴趣的表情。
“我和你爹——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将来有机会我再慢慢说给你听。我还要去准备去临安的事情,你要好好休息。”他站起了身说了几句就道别往外走了。神色不如刚才镇定,语速快了些略有慌乱。刚才提起沈父,分明有了片刻的停顿。
月容也起身送他,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又摸了摸肚子,暗道,这个郑虎臣分明有事情隐瞒,她这是刚逃离狼群又入了虎窝,唉这只老虎对她到底是善是恶,还真说不准。
就在她心中忐忑地思索时,郑虎臣言出必行,三日时间内他就预备好了一切,向衙门里告了假,预备了马匹马车预备亲自送月容前往临安。带的人不多就一个郑婆子和一个赶车的小厮。
郑虎臣的娘子林氏很是贤惠,对她也是开口闭口的妹子,出发前为她准备了许多的衣物,甚至有小孩子的衣服,还有长命锁等物件说是提前送的贺礼。她知道这都是郑虎臣的意思,推辞不过就受下了。心中更是疑惑,这样的人家,这样的郑虎臣怎么会对她的父母痛下杀手?
照顾她怀有身孕马车的速度堪比乌龟,每日必定日上三竿才开始出发,每晚必定提早到客栈留宿。就这样拖拖拉拉,犹如蜗牛爬树,终于在果子成熟前爬到了树梢。
整整一个月后,她终于到了临安城。(南宋临安城就是现代的浙江杭州。)
“小月,临安城到了!”一路驾马随行的郑虎臣也跃下马背,来到马车前,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一路他担心又小心地终于护送她到临安城了。
在郑妈妈小心的搀扶下,她挺着个大肚子行动缓慢地从马车上来下来了。摸着已经圆滚滚的肚子她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还有城门口那石匾上偌大的临安城三个大字。
看着一大早城门口涌动人潮,心中百感交集。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了!
纵贯全城的大街叫天街,是整个临安城最繁华热闹的街道地区。天街从大内和宁门叉子外,一直到朝天门外的清和坊,南至南瓦子北谓之界北,整条街道‘南则呼南瓦,北谓之界北,中挖前谓之五花儿中心’。
街市热闹非凡,所见之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商店售卖,和清泰镇上赶集或庙会售卖生活用品不同,这里售卖以布料胭脂水粉珠宝古玩等娱乐为主的物件,许多各种番外流传来的稀罕的玩意儿。街上行人穿着也是光鲜靓丽,富贵堂皇的府邸随处可见。
一行人看的目不转接的。就连见多识广的郑虎臣也难掩兴奋之色,开口为她们解释着城中的热闹之处:“要说最著名的街道有清冷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市西坊内三桥巷的大瓦子,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盐桥下蒲桥东的东瓦子,其中北瓦子的规模最大,说书的,唱曲的,说经的,打谜的应有尽有——等你找到你家官人我们一同去瞧瞧——”
月容边听边瞧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意。来到古代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热闹非凡的景致,一时间竟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错觉。
由于经济繁荣文化娱乐的场所也到处皆是,成为城中的一大特色,称为‘来时瓦合,去时瓦解’的瓦舍。瓦舍就相当于现代的一处大型百货,各种物品和娱乐设施皆有,单各个瓦舍又有各自的特色主打。
临安城居民区保留坊的名称但是管理单位又划分为厢,城中共有九厢,及宫城厢,左一南厢,左一北厢,左二厢,左三厢,右一厢,右二厢,右三厢,右四厢。左为东,右为西,其厢的划分可以纵贯全城的御街为界,分东西两部分管理。南宋临安城繁盛无比,城内有百万人口,城外不下数十万户,百十万口,城中居民楼宇高森,接栋连檐,寸尺无空。
临安城布局虽然不如北宋开封整齐划一,但也是利用了群山,江河湖泊,平原田野等独特的地理优势,使得整个城市布局美观大方,雄伟壮丽。皇宫大内也是建筑在占据高地俯瞰全城的凤凰山,宫殿巍峨矗立即控制了高地又发挥了高台建筑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