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寻到了落脚的客栈,已经是午时。客栈的名字很喜庆,叫来福客栈。老板的名字就叫王来福。他到五十多岁才发了点小财,开了这家客栈,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儿子。真是应了他的名字‘晚来福’。王老板有点发福,身子圆滚滚的,出来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却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俏美人。很不协调的搭配,可是两人相处的份外融洽。可见缘分有时候真是奇怪且奇妙的。
点了店里的几样小菜,四个人也不分主仆坐到一处吃了饭。郑虎臣急着出门去找朋友帮忙找月容的官人。
关于陆秀清,听说他已经高中状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路上月容也只是委婉地表示自家的官人学识不错,请郑虎臣的朋友可以先找找看今年春试高中的人。应该会比较好找。听郑虎臣提起过他的这个朋友在朝中也担任一个小官职,消息还是灵通可靠的。
住的是客栈的上房,和临街的房间不同,这里的环境幽静怡人。就连一个小小的客栈都很典型的苏州园林的特色。布局奇巧,充满趣味,小桥流水亭台阁楼,低垂的柳树随风拂动,假山奇石在郁郁葱葱的花木间相得益彰。
领路的是老板娘,一身玫红的精致绸缎将她姣好的身段勾勒出来,发间插着时兴的碧玉缠金的发饰,耳朵上明晃晃的硕大珍珠也很是抢眼。说话有着江南人特有的软糯口音,做事又有着生意人的精明。
“夫人,小心脚下,这一处的青苔滑脚。”因为郑虎臣出手阔绰大方,老板娘也将月容当成了金主来伺候。
月容点点头,小心地在郑妈妈的搀扶下走过了一处窄小的小道,树荫下阳光透过枝叶撒下了点点的斑驳。微风吹拂,果然很让人心情舒畅。
“夫人行动不便,要不然可真的要去西湖游览一番。我们这的西湖十景可是极为出名的。”
“西湖十景?”郑妈妈也被吸引住了,这可是她头一次到临安城瞧着什么都新鲜。
“苏堤春晓、曲苑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这十处景色绕西湖而成环环相扣又独具风格——”想来老板娘经常对人介绍这西湖的美色,说起来滔滔不绝,又绘声绘色的形象生动,叫人无限向往。
月容面带微笑,客气地听着。
房间到了,老板娘领着她们进了门,快走几步推开了窗户,阳光伴着清风透了进来,整个房间都明朗开来。
“夫人瞧这房间可还满意?这是我们这最好的房间了,窗外就可以看到对面的西湖美景。”
月容缓缓地走到窗边,看向远处青山绿水,景色迷人。其实前世时她就很想去杭州旅游的,西湖风景区三青水秀,景色魅人,群山环抱。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大文豪苏轼这首称赞西湖美景的《饮湖上初晴后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大好的江山,宋朝的统治者没有维护好,只是一味歌舞升平的沉溺,不思进取于是渐渐地腐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就是最鲜明的写照。
月容不想点评历史,可是现在她生活在这个年代,就不由的唾弃当权者的无能,感慨身为百姓的无力。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他们假象中的崇高伟大的皇帝身上,却不知他却不过是个身体孱弱却沉迷酒色的无能之辈。
历史果然是固定的发生着,蒙古的忽必烈宣布了建立蒙古国,渺小的人们随着历史的浪潮跌宕起伏,成为无数的浪花泡沫,终归沉寂在深深的大海中,悄无声息。
她从未想过要改变什么,蒙古彪悍的铁骑必然会冲破临安城这座看似繁华却弱懦无力的城市,像是北方呼啸的风雪吹过,南方温室里娇贵的花朵注定了无法生存。但是风雪中又会有适应能力强大的杂草,顽强地生长,那就是百姓,他们融入这样艰辛的日子过的艰难于是懂得了反抗,所以一个朝代总是会被另一个朝代取代,这也是历史必然的发展结果。得民心者得天下,最高统治者很难理解这样简单的道理。
“夫人先休息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见月容眉头微皱,老板娘很识相地福了个礼退下了。
开客栈这么些年,她见的人多了。若是仅仅凭衣服饰品来看人眼皮子就太浅了。她看眼前这个小娘子衣着虽然简朴,可是通身的气质却不输官家小姐。随行的那个大老爷更是出手阔绰。听说是来找小娘子的官人,也心里自然好奇这个‘官人’是什么来头。
“小月姑娘,我瞧着这包袱就不拆开了,免得一会又要收拾。一会你家官人来了还不立刻就接了你回家。这客栈虽好,但也不如家自在。”郑妈妈在收拾带来的行礼衣物,一面笑着和她唠叨。
月容靠着窗户看着外边的风景,听着郑妈妈的话,心中却忽然变得紧张,开始忐忑不安。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只是她的家早就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月份越大身子也越重了。孩子在肚子里偶尔翻腾,伸展拳脚感觉越来越明显。像是安慰她的不安,肚子里的孩子使劲地踢了她一脚,那分明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暖。没事,没事,有亲人的地方才算家,如今陆秀清还有她和孩子,她还有官人和宝宝,宝宝还有爹和娘,他们是一家人。
休息了一下午,等待的心情也变的急切了,夕阳渐渐垂落夜幕降临了,华灯初上,前街热闹喧哗的声音都传到后院来了,郑妈妈端了饭菜到房间里。南方的菜式多为甜酸味道很不错的,她没什么胃口也勉强自己吃了碗饭,和郑妈妈闲聊几句转移心情。
终于等到了郑虎臣回来了。一身的酒气,但人还算清醒。
见到月容急切的目光,他下意识地逃避了一下。
“虎臣大哥,怎么了?没有找到人吗?”失望的感觉她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可还是觉得心里堵的慌。
“找到了。”郑虎臣坐在了她对面,也示意她坐下。
“真的!”
“你要找的清泰镇陆秀清正是今年春试的状元,如今被钦命为司农寺丞,负责粮仓管理和百官禄米供应。”沉默了片刻的郑虎臣,咬了咬牙,推开了一旁郑妈妈递上的热毛巾。
“他现在在哪里?”难掩雀跃的心情,可是为何郑虎臣却是一脸的为难。
“如果你家官人真的就是他,他现在正在丞相府。”
“丞相府?”月容一愣,秀清怎么会住在丞相府?她记得如今的丞相正是那个臭名远扬的贾似道啊!容不得她多想,郑虎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就是贾似道那贼人府中,他明日就将成为贾似道的东床快婿了!”郑虎臣怒火中烧,他万万没想到小月的官人居然要成了贾似道的女婿。他和贾似道有杀父之仇未报,心中怎能不恨。
什么?月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郑虎臣骂骂咧咧地诅咒着,说着今日他和朋友相见,很快就打听到了陆秀清的下落,如今他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人,虽然他的堂兄陆秀夫和贾丞相不和,但是他却被贾丞相看中,招为女婿。
像是被冰水当头淋了个遍,寒气从心底冒了出来。这么快?不过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他就要另娶他人了?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喃喃地摇头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圣旨都下了,婚期正是明日。”郑虎臣喝了酒,不由的嗓门就大了,他性子本就豪迈,碰上这种事,一时为月容心痛,心中更加痛恨难以自持,挥手就将桌面的杯盏给砸了个遍。
郑妈妈心惊胆战地对他说:“老爷,可别吓坏了小月姑娘啊!”她也听到了,这小月姑娘千辛万苦找的官人居然要和别的女人成亲了。这叫人情何以堪啊!
郑虎臣深深叹了一口气,瞧了一眼愣在远处脸上苍白的女子,拂袖预备离开。
“虎臣大哥,他不知道我还活着,若是知道他一定不会娶别人的。”月容淡淡的似乎肯定的语气开口,只是微微颤抖的身子说明了她的不安。
“我要见他。”像是说服了自己,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是的一定要见到他,一定有什么误会的,或许是有人逼着他的。如果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定然是不肯的。所以一定要见到他,见到他后一切都会解决的。
“小月——”郑虎臣叹气。这样的负心汉他见的多了,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抛弃。
“你不知道,他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我相信他不会背弃我们的誓言。”月容也站了起来,苍白的小脸却露出了坚定的神情。
“我一定要见到他,当面说清楚。如果——如果他为了荣华富贵另娶他人,那么就当沈月容在那夜的火场中死了!”
这句话,含着多少的期望和绝望只有她知道。
郑虎臣默默地看着她,心中暗暗佩服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拥有着强大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