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季暮烟所说与老太医诊脉所得似乎……”王公公尖细的声音陡然在昏暗的灯光下响起,将王府听到老御医所说告知宁逸辰。
“恩?媚毒侵脉?”宁逸辰头也不抬地继续翻阅着如山的奏折,稚嫩的眉宇间凝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深沉。
他此时正在批阅的奏折上头密密地铺满了字,字里行间的“季氏粮号”四字格外显眼。
“奴才的猜想是那季暮烟会不会是不甘心,所以编排了这么一个谎言来…。”
王公公忐忑地抬起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生怕御案后的少年天子龙威大怒。
宁逸辰眉眼淡漠地来回扫视黄缎上的字里行间,片刻后大笔一挥,两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大字行云流水地落在奏摺上。
随手从右边抽出另一封置于案上,这才抬眸飞快地睨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季家人无意为官,野心却是不小。”
隐约的怒意令的颇懂察言观色的王公公顿时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皇上,可是九王爷……。”
“查!给朕把季暮烟背后的人查出来。”
宁逸辰扔下奏摺,疲惫地靠坐上金漆龙椅,闭上眼揉着眉心沉声吩咐。
王公公察见他眉宇间的疲态,无奈地叹了口气领命离去。
天下人皆传宁逸辰登上高位一靠圣旨,二靠九王爷。又怎会看得到这半大孩子肩膀上扛的担子,这几日内忧外患蠢蠢欲动。宁逸辰日日熬通宵,本就清瘦的脸庞益发清削。今日为
了那季家办出的荒唐事又是拷问又是善后,硬是不曾休息半刻。
金壁辉煌的高墙铜柱,空荡荡地矗立在夜色下,那一声逸出口的叹息终究随风散去。
——
无眠夜,漫漫时光转瞬过。
不过几个时辰,王公公复又出现在九王府的大门口。身后的御林军押着尚存一息的狼狈女子,晨曦微露,一行人之间的气氛静谧又诡异。
宁锦听得下人的通报急匆匆地赶到了门外,入眼便是那狼狈女子熟悉的面貌。
“王公公这是做什么?”
金黄的霞光下,春日的暖阳渐渐露出身影。宁锦却只觉得心口泛着挥散不去的凉意。
“奴才见过九王妃。皇上昨日连夜吩咐奴才为九王妃带的话,不知王妃考虑得如何?”
王公公说话间斜睨了眼身后的女子,意味深长的问话如一道道冰棱,冻结了宁锦泛凉的心脏。
她眯了双眼,并不看季暮烟一眼。看着王公公志在必得的模样,心里冷笑连连。
“王公公不必顾虑本王妃的思量。”宁锦说罢,预料之中地看到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在,很不客气地一盆凉水浇下去,“只是王爷若是醒来,王公公认为以王爷的性子,会不会任人摆布地要了这加害她的女子?”
王公公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九王爷的脾性。这万一他不肯,岂不是要和皇上闹僵?
宁锦满意一笑,继续泼冷水道,“本王妃倒是奇怪,这皇上怎么就一同着了一个女人的道。”
王公公脸上的笑更僵了,几欲碎裂的前一刻狐疑地问道,“王妃这话什么意思?”
宁锦粲然一笑并不说话,在王公公怀疑谨慎的注视下,踩着台阶一步步走向瘫软的季暮烟。
几乎脸贴脸的距离下,宁锦清楚地看到她高高肿起的脸颊,眯成一条缝隙的眼依旧怨毒地盯着她。
她忽然诡异一笑,璨黑的瞳孔骤然一缩,直勾勾地凝着季暮烟猩红的眼。
王公公正欲上前打断的时候,忽然就见那奄奄一息的女子身躯僵直,眼瞳呆滞地面对着宁锦。
下一瞬,一行人便听到季宁锦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季暮烟。”
“是。”
“你喜不喜欢九王爷?”
“喜欢,九王爷。”
“那你是不是恨恨季宁锦?”
“是,恨死季宁锦。”
“你恨她什么?”
“她是野种,没爹没娘,抢走舒玄哥哥,抢走嫡女,抢走九王爷。”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把九王爷抢过来。”
“怎么抢?”
“媚蛊,陷害她。”
季暮烟呆滞的眼神闪过一丝怨毒的挣扎,宁锦见状咬牙凝聚视线,加快速度问道,“媚蛊怎么解?”
“下蛊人的…处子…血…。厄…”
王公公按耐不住,上前一步责怒道,“九王妃这是干什么,问了也是白问,作为王妃怎能如此善妒。”
宁锦额角冒汗,眼角都没给他一个,眼中血光闪过,直勾勾地凝着季暮烟。
“到底怎么解。”
季暮烟双眼一忽儿呆滞一忽儿怨毒,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片刻后,宁锦满头大汗的时候,众人听见季暮烟机械的声音幽然响起,“处子血…。无论谁…。我要得到九王爷。”
闻言,宁锦眼眸一松。身子止不住地就要倒下,王公公正欲搀扶的时候却被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个魂飞魄散。
“九…。九王爷…。奴才参见九王爷!”
半清醒的季暮烟恍然觉得自己说了许多话,迷茫间看见上一刻还好好的季宁锦猝然倒下。紧接着,一道天人般的身影从天而降抱住了宁锦。
迷蒙的双眼看清那人的脸庞,季暮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继而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羞涩一笑。
众人便看那本就红肿肮脏的脸上,一抹几乎看不清的红晕疯狂地蔓延开来。那沾了血污的嘴角笑意盈盈地咧开一个弧度。
王公公耳边还回荡着季暮烟机械的话语,猛地挣开九王爷的气势压迫,狰狞着脸冲到季暮烟面前。
正酝酿情绪的季暮烟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耳边嗡嗡声中夹杂着愤怒咒骂的尖利声音。
“贱人!加害九王爷,还胆敢欺君罔上,肖想王爷!来人,给咱家将她押回地牢,听候发落!”
王公公身为御前总管,皇上身边的红人。其说话的份量甚至重于许多嫔妃臣子,这一发怒,御林军侍卫不敢怠慢,急忙领命押着叫屈喊冤最后诅咒怒骂的季暮烟就走。
“季宁锦!我不会放过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九王爷不是你的!我等着看你哭的那天!放开我!滚开!”
……。
宁锦头痛欲裂的迷糊间,还能听见那尖锐无比的咒骂声。虚弱地睁开双眼,竟看到那本该昏迷的人出现在眼前。他的手还紧紧抱着自己,宁锦甚至还能看到他眼底深处的焦急担忧。
忍不住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竟然严重到出现幻觉了。云姨千叮万嘱不可随意滥用的摄魂术,今日却被她随便用来逼供一个弱女子。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她瞬时紧紧皱起了眉头,牙关紧咬着在心底咒骂宁子然。
祸国殃民的妖孽,她季宁锦上辈子果真欠了他的。
昏迷前最后的画面,便是宁子然那妖孽煞白着脸,唇瓣一开一合,脸色森冷地大喊大叫。宁锦嘴角一撇,彻底陷入黑暗。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王去请御医来!快去!”
宁子然一大早醒来听得下人的禀报,不明所以地拖着疲倦的身子就出了寝房。
在门口不远处便看见了季宁锦背对着自己站在朝气蓬勃的晨曦下。一身素净的白裙衣袂飘飘,纤细的身影在晨光掩映下虚幻飘渺,似乎随时便会随风而去。
那一刻,宁子然仿佛又看到了曾经几欲令他撕心裂肺的一幕,令他悔痛一生的一幕。同样的白色素衫,同样的纤细飘逸,两道相似的身影渐渐在他眼底重合。
兀自恍惚间,那个嫁入王府以来便安安静静,淡然潇洒的女子竟也会从容地反驳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干脆
地对季暮烟进行逼供。
从季暮烟呆滞木然的眼神他便看得出,他的这位王妃并不简单。
宁子然的心底猝然间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渐渐滋生,深深扎在心房上,似乎在等待着将他整颗心蔓延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