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她却用它来寻找更黑暗的东西。
夏火火瞬移出牢,这才发现她刚才所在的牢是地牢,那曾经头顶位置的半尺见方的顶窗此刻正在脚下。
她正想仔细找找看周围有没有什么门一类的机关时,前方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
她赶紧瞬移到一棵树上,刚躲好,便有两个身影进入了视线。
低头一看,认识,水念初和水芝芝。
“阿姐,夏火火等人就关在了此处的地牢。你通过这半尺见方的小窗能看到。”
水芝芝果然趴下身子去看,“距离太远了,我不能确认。你给我开门,我要进去里面确认!”
“阿姐,不行!夏火火的身手你见过,里面还有慕容酒等人,哪个也不是好对付的,如果开门,万一被他们逮到机会逃离怎么办?”
“你不是对他们都灌了散功的药么?我还怕什么!”
“阿姐,你冷静一点!什么事情都有万一,过去一个月我们事事被夏火火压制就是因为我们大意了。如今好不容易活捉他们,我们万万不能不小心啊。”
“行,不进去也行!你把火折子给我,我这就点火扔进去烧死她!”
“阿姐!”水念初不顾水芝芝的挣扎愣是把她抱离了小窗的位置,“这里是官府!做主的是孙暮!我偷偷带你进来已经是例外了,你再一把火烧了这里,你让阿弟我还活不活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让那个国民渣货最快死掉!”水芝芝的情绪接近崩溃,“阿弟,你忘了她抢走我的世子吗?你忘了她对我又是刀又是剑的了?她这么对我,你怎么还能护着她!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弟!”
水念初脸色微变,但还是很快就掩盖过去了,“阿姐,我懂!你的心情我怎么会不懂呢!夏火火今夜是一定会死的!但不能死在这会儿,更不能死在你的手里!孙暮派去抓东方亦的人马上就能回来了,只要那边也搞定,那么从明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夏火火这个人了!你真的最长也就等一夜而已。”
“可我就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再等我会等死的!”水芝芝抱着水念初的大腿痛哭出声,“阿弟,我求求你!捉拿东方亦的事情不是王爷都亲自出马了吗?那么肯定会万无一失的!你就行行好,让我自己动手烧了夏火火吧!姐姐心里窝火啊!夏火火再不死,阿姐我会窝火窝死的。”
水念初眼中闪过心疼与纠结。
水芝芝看到,于是哭喊的更厉害了,“阿弟,姐姐对你怎么样你都知道的吧?你小时候,娘忙着照看水之初顾不上你,请来的奶娘一抱你你就哭,那时是阿姐亲手带的你啊!你忘了你到了八岁做恶梦都只要阿姐哄你你才能入睡的吗?阿弟,阿姐到现在也没求过你什么,就只求你这一次,就这一……”
水念初忽然手起掌落,正中水芝芝的侧颈部。
水芝芝话没说完,身子一软,晕了。
“阿姐,对不起。”水念初低喃一声,今晚的事情事关重大,他再心疼阿姐,也不能让阿姐有可能坏了今晚的大事。
“来人,送我阿姐回房。”
几个丫环应声而出,抬了水芝芝回房。
夏火火眼珠一转,利用瞬移跟了上去。
“你们都给我守好了,没我的命令千万不能让她出来!”
“是。”
水念初又交代了几句,离开了。
夏火火瞄瞄门外严阵以待的几个丫环,眯眼念起就闪进了屋。
屋内床上,晕过去的水芝芝似乎睡得并不平稳。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不时地还有大颗大颗的汗冒出来。
应该是在做恶梦。
或许梦里的全是她。
夏火火坏坏一笑,一手扯着棉被盖在水芝芝嘴上的同时,另一只手对准了她的大腿受伤位置就是狠狠一拧。
恶梦中的水芝芝当下被疼醒,本能地就要尖叫出声,却被夏火火的另一只手拿棉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夏火火俯身,眼睛对上眼睛。
水芝芝差点没吓晕过去,她为什么在这里?阿弟不是说她已经被抓进了地牢而且下了散功药根本就不可能有力气脱身的么?
夏火火能看得明白水芝芝的疑问,但她来这里可不是回答问题的。
她要再给添点儿堵。
凑近水芝芝的耳边,夏火火以只有水芝芝听到的音量说道,“知道为什么你刚才那么求水念初他都不让你如愿吗?有一句话你说对了,他,不是,你的亲弟!”
贴身的距离,夏火火能明显感受得到水芝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信?那你以为凭什么今天庄王为你水府撑腰到底?只为他的庄王府?错!他为的是自己和你娘的通情之事不被发现!而水念初,正是你娘与玉昆的私生子!”
什什什……什么?
水芝芝被这一消息炸得魂不附体,身体快抖成了筛子样儿。
阿弟是庄王玉昆的儿子?她这个做姐姐的却嫁给了庄王的另一个儿子?这不就是乱伦了?
“我不信——”水芝芝再也无法沉默,终于嘶吼出声。
出了声却发现堵在嘴上的棉被不知何时被人扯开了,压着棉被的夏火火也消失不见了。
门外传来丫环的询问,“小姐?您没事吧?”
水芝芝充耳不闻,“夏火火!你在哪儿?你出来!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无人应声。
夏火火早就闪远了。
这样的事情,放到现代都没人能一下接受,更何况是被伦理教条养大的水芝芝!她今晚事必会找苗君兰和水念初大闹一场,没准还会闹到玉昆那里。而这些,应该可以为地牢中的慕容酒等人争取一些安全的时间了。
她则可以趁这段时间找到东方亦会合。
夏火火不再恋战,双手合十,闭眼念起:二次元。
还没睁眼,一股大火后的灰烬味便迎面扑来。
睁眼,夏火火腿一软,单膝跪地。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二次元,她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已经尽是废墟。
没有一栋房子是完整的,没有一棵树是立着的,她早晨才游过的湖此刻湖面上飘的尽是尸体。
那些都是东方亦和慕容酒送来的侍候她的人,她还没有完全记住他们谁是谁,他们就已经为她死在了这里。
她想喊人,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喉咙里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的呜咽之声。
滚烫的泪珠无意识地滑下,她顾不上擦,抬腿就向废墟更深处跑,边跑边喊:
“东方亦——”
“钱叔——”
“钟毅——”
回应她的只有噼哩啪啦仍在作响的残火余烬。
一根烧断的房橼绊倒了奔跑的夏火火,她脸朝下就栽进了厚厚的灰烬里。灰烬还是热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脸部被烤得疼了起来,可是她却不愿抬头。
她无法面对这三步一胳膊五步一头颅的惨景!
她明明已经按照东方亦的嘱咐不去刻意激怒玉昆了,为什么她想保下的人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这是她的错!是她太嚣张惹怒了玉昆才招来的祸!她才最该死!
夏火火握拳捶在地上,碎木屑扎进手腕,却仍然无法转移来自心口的疼痛。
她再举起拳头,准备捶向胸口。
抬手,却被什么东西挡住。
触感毛绒绒的。
“皮哥!”她起身抬眼,皮哥顶着一身被烧得东一块西一块残缺不全的皮扑进了她的怀。
三步之外,麻赖子瘸着腿跪倒在地,“主子,你可算回来了。”
夏火火举起皮哥蹭掉脸上的泪,一闪身就来到了麻赖子的面前,“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麻赖子含着泪开始复述今天发生的一切。
“庄王和孙暮是带着火箭兵来到府里的,他们二话不说就以包围的形态开始向府内发射涂了火油的箭。射中人的,人当场就死了。射中东西的,东西很快就烧了起来。下人们当中不会武功的,都死了。会武功的分为两批,各跟了慕容公子和东方管家突围。我想起皮哥没人管,便去它的猪圈找它,没想到却因此逃过了一劫。”
可即便逃过了没死,他也被掉下来的房梁砸断了一条腿。
夏火火目光又闪过一丝自责,一边拿腰带先帮麻赖子捆缚住断腿,一边问道,“那之后呢?有没有人回来过?”
慕容酒在那之后就落入了玉昆手里,那么东方亦呢?是死是活?
夏火火的声音里是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紧绷,她甚至都不敢直问东方亦是不是还活着。
麻赖子摇摇头,“我抱着皮哥躲在猪圈里,等天黑以后才敢出来看情况。一直到现在看见主子,这之前我没看见任何一人回来过。”
夏火火还想再问什么,突然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快,躲起来!”两人一猪连忙躲到一堵坍塌的断墙后。
两个人影拎着灯笼越走越近。
“哇靠,王爷这次出手够狠的啊!瞧瞧这烧的,别说人了,只怕一只耗子也留不下了吧?这还有什么好检查的?就知道使唤我们这些下人!”
“嘘,你小声点!万一王爷还派了别人来检查,这正听到你的话,你还不立刻脑袋搬家!”
“得了吧,他现在正头疼呢,哪里还另有心思派两拨人?王妃都快要和知府夫人打起来了,他和孙大人拉架还来不及呢!”
“哎,这是怎么个情况?兄弟我今天尽在外跑了,府内又发生什么事了?快说来听听?”
“听说王爷和孙大人回知府衙门的时候,在衙门的大门口发现了光着绑在一起的知府大公子和咱府里的三小姐。”
“什么,孙成才和玉雪纯小姐?还光着?”
“谁说不是呢!听说有半城的百姓都看到了呢!当时王爷的脸就青了,将两人拖进马车后,衙门也不进了,调头就回了王府。”
“天啊,那王妃不得疯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王妃今天就是被人从盛宴阁抬回王府的,谁知刚醒来就又是这事儿,要不是王爷拦着,王妃差点都同知府夫人动刀拼命呢!”
“这下三小姐不嫁孙官少也不成了吧?”
“哪啊,三小姐要死要活的非要嫁郡主府的东方管家呢!”
断墙后的夏火火一愣,东方亦什么时候还招了这桃花?哎不对,她的关注点应该是,哪个丧病的玩意把那两货光着绑在一起然后扔知府门前的?这画风,让她不怀疑是东方亦都不行啊!
拎着灯笼的两人还在继续。
“呃,可是这东方管家不是被王爷烧死在盛宴阁了吗?”
“就是因为如此三小姐才更要死要活的,人家非要殉情而去,拉都拉不住啊。”
“……王爷是得头疼了……”
“嘿嘿,所以今晚,你我偷懒没人会发现的。”
“也对,那你说,今晚咱俩上哪里偷懒去?”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绽芳楼一品红。”
“走着?”
“走。”
两人走远了。
夏火火和麻赖子探出头来。
“我要去庄王府探探消息,你先去到这个地方找人。”夏火火把慕容酒告诉她的秘密地方以及秘密口号转述给麻赖子,“怎么样?趁着夜色能安全带着皮哥找过去的吧?”
麻赖子还没回话,皮哥倒是脑袋一歪就开始往她怀里死命地钻——他再也不要离开主子了!人间险恶啊,他要死也要死在温柔乡里!
夏火火额际一抽,揪着皮哥的小尾巴就把它从怀里拽了出来,“想跟姐撒娇也要看时候好伐?姐是做大事的人,焉能沉迷于亲亲我我之中?滚!老实找地方先把你那光亮的皮养回来再说!现在丑的都快像脱毛脱了一半的狗了,谁还能喜欢你!”
她随手一甩将皮哥甩回麻赖子的怀里。
“夜长梦多,此地不宜久留,快点走。”
“走”的尾音还未消失,夏火火的身影已经“嗖”一下消失了。
皮哥委屈地挤出了一泡眼泪,呜,主子拿狗侮辱他!主子嫌弃他不是帅猪了!
麻赖子聊胜于无地拍拍皮哥的头,“皮哥,郡主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一人一猪也趁着夜色很快离开了。
半晌,又有两个人影闪了出来。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慕容公子那里马上就能死。”
“啊,那就即刻动手吧。”
“主子呢?也即刻动身?”
“事不宜迟,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拿不定主意,你可以找郡主商量。”
“那主子的事要不要告之她?”
“不用。”
“……主子不最后见郡主一面了?”
“不了,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话落,一个黑色的身影腾空而去。
留下的身影默了默,低喃一句,“……主子,那两词真不是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