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嬷嬷看尹萱瞧着自己,不由自主碰一下她目光,那双美丽的眼里淡淡含着笑意,似乎是赞赏,却又有那么几分冷冽的味道。她不禁颤了一下,难道自己心里那点盘算小姐也看出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暗暗告诉自己,小姐即使变聪明了,也是一个14岁的丫头,自己只是向她求饶,她不可能发现什么。这样想着,再次跪着磕头跟捣蒜锤是的:“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她原就被狗咬身上血迹斑斑,头发衣服也是凌乱不堪,加上此刻凄楚的表情,真有那么几分可怜相。
尹萱深深看了她半晌,转头过去温声对薛禹道:“爹爹,虽然姨娘要把覃嬷嬷杖毙,可是法外容情,覃嬷嬷当初是卖了死契的,由府中自由处置倒也不算悖了律法。女儿想给覃嬷嬷讨个情,她好歹是我奶娘,杖毙未免过于血腥残忍,况覃嬷嬷最终没能害得了女儿,爹爹慈悲冲怀,还请留嬷嬷一条性命,杖责五十就可以了。”
岑禹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出身,性子有几分软弱,但这样的人往往是见不得血腥气的,尹萱这般说恰好说到他心里,下意识赞同道:“萱儿心善,那就杖责五十吧。”又不经意扫了兰氏一眼,目光很是不悦。
兰氏恨很得手几乎将袖管掐烂:这个歹毒的岑尹萱,明明早就想放覃嬷嬷一马,却设圈给自己钻,让老爷和院里下人都认为她心思狠毒。这几年除了孙夫人,兰氏在府中声望颇高,就是因为扮了一幅慈和善良的样子,和大夫人威严疾厉成为对比,这才赢得了不少人心,岑尹萱这一招无疑会让她的形象蒙上阴影。若自己赔点形象能封了覃嬷嬷的口也是值得的,偏偏这岑尹萱留下了她的性命,也就为兰氏留下一个极大的隐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几月孙夫人陪太后上香祈福去了一段日子,兰氏在府里呼风唤雨,虽是姨娘,却和当家主母毫无二致,心气也自然上去了,不想今日在一个自己没弄死的岑尹萱这里连连吃瘪,这一气身子都微微倾斜。旁边的谈嬷嬷使劲服了一把,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兰氏的眸子多了两分光彩,弱不禁风向岑禹福了福身请辞:“老爷,妾身今早被大小姐撞掉了孩子,现在不舒服想先回屋休息。”她这样说,却目光闪闪看着薛禹的面色,希望他能留意到自己的提醒。
薛禹却是没听懂她的暗示,一挥手就让她离开。
兰氏本来还想借着孩子的事将尹萱一军,至少让岑禹训斥她一顿,自己借机揽过暖冰阁的管事权,不想却被岑禹这般轻描淡写撂过了,不但面上挂不住,心里更是憋苦,又瞥见岑尹萱在一边用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场笑话,她原本的气恼更是上了一个层阶,却又只能听吩咐转身回去,这样一番心心理折腾,她走路的样子真有点踉跄。
岑禹看着女儿今天处理这么多事,站起来,像要说点什么,却最终只叹了口气,转身回自己院里去了。
岑禹走后,岑尹萱将所有奴才聚在一起,让执行杖毙的嬷嬷现场对覃嬷嬷用刑,要所有人都瞧着,她自己也让朝云端来一把锦杌坐在不远处瞧着。
俩执行的嬷嬷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敬畏。
执行杖责一般都是都嬷嬷或者家丁将犯了错的人弄到远离主子住的地方,只要几个监管的人在场就可以。因为血肉横飞的场面过于血腥,被杖责的人狼哭鬼嚎的样子太不雅观,一般主子都不会亲临现场,最多杖责完了瞧上一眼。但现在,这个娇娇弱弱的大小姐不但自己当场瞧着,还要这么些奴才瞧着。
大小姐是要立威了。
尹萱坐在一边,认真看着行刑的两个嬷嬷,语气很是悠闲地道:“我记得庞大将军府的嫡出小姐曾经说过,将军认为打不出骨头就不是五十大板,两位嬷嬷要悠着点,我想将军如果知道被嬷嬷验证自己说的是错的,会不高兴的。”
底下人都一颤,打出骨头,大小姐真忍心,将军说的那是军中的,可是嬷嬷是个老妇人啊。
俩嬷嬷听到这话一对眼,立刻知道这次半点水分也掺不得,下杖一定不能弄鬼,最好能要命。俩人不禁面色一凛,自以为自己明白了尹萱的心思。
尹萱看着她们突然变色,笑着道:“你们别理解错了,覃嬷嬷可是我奶娘,你们失手将她打死了我让你们去陪她。”
杖毙岂不是太便宜兰氏了。
两嬷嬷心领神会,拉来长杌子就开始行刑。前几下覃嬷嬷还是小声哼哼,杖责五六下立刻嚎叫起来;等杖过二十,血渍渗透衣服晕开,覃嬷嬷汗如雨下,如果不是有人按着,估计真会从杌子上翻滚下来;三十多下时,衣物也渐渐烂开,每一杖打下去都血肉四溅,一个有经验的嬷嬷不知道从何处拿来一块软布塞到她嘴里,怕她忍不住疼咬牙自尽。等杖责完毕,覃嬷嬷已经昏死过去,离得近的人甚至可以看见她腿上已经隐隐可见森森白骨。
就算留下性命,这覃嬷嬷以后也只能瘫在床上。
院子里的丫鬟和小厮都面色发白,以前尚书府惩罚犯了错的奴才最多也就三十下,他们以前只知道杖责,却从未亲眼目睹这样的血腥,现在看覃嬷嬷这等惨状,在看岑尹萱还是那样淡然笑着作壁上观,面庞比春花还要明艳几分,似乎对眼前的惨状毫不在乎。他们想到想到以往对岑尹萱明里暗里的欺压,不由自主就两股战战,暗暗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开罪大小姐。
尹萱让人将覃嬷嬷送回去,找个好大夫看看,然后将目光转向橘青。
橘青在覃嬷嬷杖责的时候一直瘫在一边瞧着,如果之前难免有唇亡齿寒的惊惧,看完覃嬷嬷受罚就完全魂不附体了。甚至尹萱的目光拂到她身上,手足颤抖甚至不知道求情。不想尹萱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吩咐橘青护主不力,杖责二十,以后贬作粗等丫鬟在外院伺候,朝云和陈嬷嬷升为一等在房里伺候,说着不再理会园子里的情况进了屋里。
朝云狠狠看了橘青一眼便随岑尹萱进了屋,忍了几次终于嘟囔:“小姐,橘青哪是护主不力,她压根就是没安好心,你放过她还留在院子就是给自己埋个祸根。小姐善良不忍心给她重罚也应当发卖出去啊,谁知道以后她还会不会再动那毒心思?”
尹萱笑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留下覃嬷嬷的命也太便宜她了?”
朝云被说透心思,有点赧然,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道:“奴婢确实这样认为的,那覃嬷嬷竟然敢这样害小姐,被杖毙都有点便宜她了?”
尹萱摇摇头:“覃嬷嬷宁可冒着被杖毙的风险也不把兰姨娘招出来,肯定是兰氏给她许了什么好处,我把她杖毙不是给兰氏做了件好事吗?”
朝云眼睛一亮:“是啊,小姐不杖毙她,覃嬷嬷以后就是残废一个肯定无力养活自己肯定会去找兰氏的茬,可是……我想兰姨娘实在被麻烦不过,也有能拿出银子打发她的……”朝云是知道的,小姐每个月的月银还是由兰氏代领,几乎全部被克扣;莫冰蓝丰厚的嫁妆更是兰氏一手掌管,那就是一座小银山,兰氏不愁没有银子。
尹萱笑得不怀好意:“我们明天要去给祖母请安,该拿回来的慢慢拿回来。”
朝云和陈嬷嬷听见这话又惊又愣,又喜又奇,都在心里感叹:大小姐经此一劫,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尹萱八岁时娘亲去世,兰氏不知道怎么说服大夫人和老夫人,竟然让嫡出大小姐搬到她的兰馨苑去,说是看着大小姐没人疼愿意照顾饮食起居,用心之深,真不是年龄尚小的大小姐可以揣摩的。
拜见祖母本来是孙女每日礼数,可惜岑尹萱害羞怯懦,不喜见人,和这个势利又很难讨好的钱老太更是多了一层隔阂。后来兰氏出主意说岑尹萱不用每日去老太太那里请晨安,由妹妹代劳就是了。尹萱最初觉得不妥犹疑了一阵子,兰氏便讽刺她不会说话去了更令祖母堵心。尹萱自知在祖母跟前从来不讨喜,所以兰氏这么一说她去的次数也就渐渐少了。
兰氏在老太太跟前又常常说大小姐娇贵懒散,起不了床所以才不去请安,弄得一大家子都觉得大小姐无礼。请安本来就是每日在老太太前露个脸儿讨个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水滴石穿多多少少也能增进情分,兰氏这样折腾尹萱和老太太自是一日比一日疏远。
陈嬷嬷和朝云多次规劝,都说不动小姐坚持给老太太请安。现在岑尹萱自己提出来,两人自是惊喜交集,忙围着尹萱和她讨论明天请安的细节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