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是尚服局的,皇后娘娘的宫殿里来得少,并不是很熟识,没过几年便派到了王爷宫里,这一年又跟随王爷出了宫,这会儿对这一处的印象也是不大深。”
顺娘的表情很认真,云环也不敢再开玩笑。
楚瓷摆摆手,“顺娘,我闷得厉害,想来王爷也该到了,你先回去让王爷稍等片刻,我就在这个地方歇着,过一会儿我要是还不回去你也知道我在哪里,切莫叫王爷担心了。”
顺娘闻言迟疑了一下,颇有些顾虑。
楚瓷又说了几句叫她安心,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先回了坤宁宫,走之前一直嘱咐云环好生看着王妃。
等她一走,楚瓷扶着云环的手直起身来,又往前去了。
云环担心道:“咱们一走,姑姑便又寻不到咱们了。”
“无碍,过一会儿便回去。”
楚瓷心里实在燥得慌,不愿意歇着,就想多散散步。
夜风缓缓吹来,那一丝凉意叫她心头好受了些。
前面是一处小道,小道过去便是一个抄手回廊,楚瓷走了过去。
四周很是安静,不见一个宫女太监,唯有稀稀落落的宫灯亮着淡淡的光芒。
云环四处回顾了一下,心里不免起了惊惧,“王妃,咱们回去吧,这里怪诡异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因为害怕声音也轻了许多,好像怕叫什么人听见似的。
楚瓷醉了,所以胆儿也大了许多,一边笑话她胆儿小一边继续往前走。
云环声音打颤,“主子,回去吧,万一王爷到了找不见咱们,会急的……”
楚瓷往她轻颤的手上拧了一把,径自穿过了游廊步入一个殿落里。
前头乌漆麻黑的,云环连腿都打起了颤儿,楚瓷却还要往前走。
“主子……”
“怕什么,咱们过来散个步罢了,难不成还会撞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前方传来两道声响。
云环吓了一跳,差点就叫起来。
楚瓷一愣,脑子稍稍有些清醒,刚想转过身离开,就听得一个女声低低哭泣:“你还来做什么?你是嫌那件事不够羞耻?你这分明是要害死我啊!”
她脚步不自觉顿住,云环在她身后急得不行,扶着她便要强行带她走出去。
楚瓷眉头一皱,一把掐住了她的手。
淡淡的疼痛让云环脑子也清醒了一点,但心里还是怕得不行,双腿儿止不住发抖。
“因为内疚,才来看看你。”一个沉痛的男声响起。
“你走,赶快走!”
“这一趟来,不知以往还有什么机会才能进宫看看你……你过得并不好……”
“我都是一个将死之人了,我求你赶紧走吧,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为我那可怜的女儿想想,她若是因为我这个罪人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做鬼也不安心!”
女人在墙垣下低低哭泣,男人站在她面前微微无措。
楚瓷静静听着,一动也不动,那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云环因为害怕而死命扯着她的衣袖,身子不住颤抖。
楚瓷悄悄将手伸过去握住了她有些发凉的手掌,给她一些安慰和宽心。
殿落里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半晌男人才开口:“对不起。”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求你别再提了好不好?”女人突然歇斯底里地低吼,声音稍显崩溃。
男人走过去拥住她,她反手去推他,两个人在昏暗的墙影里骚动起来。
没一会儿,从长廊的另一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楚瓷和云环一惊,连忙往一侧的灌木丛里遮掩了身形。
几个人步履匆匆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带起一阵淡雅的胭脂味儿,楚瓷闻着也是熟悉得不得了。
殿落的大门被人从外打开,响起一道沉闷的“吱呀”声,响在这黑暗而静谧的夜色里颇显诡异。
一道掌掴声毫无预兆在里面响起,随即是一个女人严厉而冷漠的喝令声。
“我说你今日怎么来了宫里,原来是为了这个女人!”
“母妃?”
“你要是还认我做你的母妃,你便离这个女人远一点!”
“这件事本就是我的错……”
“你闭嘴!贤妃,你若心里还有点良知,还晓得你为皇上诞下过一个公主,那麻烦你从今往后不要来纠缠我的儿子,你可以不要脸,但不要拉我们母子下水叫整个皇宫看我们的笑话!”
话落,又响起一阵骚乱声。
女人压抑地哭着,男人的挣扎声,还有几个喘着粗气的声音。
楚瓷心里震惊,隐约猜到了这几个人是谁,不由瞪大了双眼。
过一会儿,后来的女人叫了那个男人的名字,这更加确定了楚瓷的遐想。
那个女人冷漠唤:“嵘儿,这个时候你该去坤宁宫见过皇后,再把你的正妃接走!时候不早了,快走吧,不要再叫人起疑了。”
楚瓷闭上眼,无奈叹息。
因病未露面的贤妃,前来接赵婉回府的楚嵘,以及刚回去的邵贵妃。
云环更是吓得面色惨白,连大气都不敢呼了。
等到殿落里走光了人,贤妃也回了殿内,云环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吸着微凉的空气。
楚瓷身子摇晃了两下,站起身来,“走吧,把先前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
云环却是喃喃:“这是寿安宫……”
“不错。”
楚瓷颇为认真地点点头,亲自扶起了云环,带着她缓缓离开了寿安宫。
相比较云环,楚瓷着实冷静不少,她也只不过惊疑了两下,等走到假山处,她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云环的手还在颤抖,楚瓷握住了她的双手,给她更多的安慰,道:“云环,不要紧张,放宽心,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旁人问起来我们就是在这里呆着,哪里也没去。”
有她一番安慰,云环这才脸色微缓,点了点头,眼中却是泪意点点。
“主子,贤妃……”
“嘘,这不是我们可以管的。”
“是……”
云环垂下了头,心里莫名悲戚。楚瓷明白她的心境,故拍了拍她的手叹息了一声。
贤妃和楚嵘一事若是放在以前,楚瓷的反应怕是和云环差不多,但是她从重生经历过来,却是觉得可以理解,这个华丽的皇宫,本就比王府侯门更加阴暗残忍,很多人随时可以为了一句话一个举动而丢掉性命,因而只有拼命往上爬,坐到一个不败的位置才能高枕无忧。
皇后,淑德贤贵四妃,她们中间历经的残忍和血腥恐怕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
宫里的每一天,都需斗智斗勇绞尽脑汁才能存活下去。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后妃之间的斗争也牵扯到外戚的生死存亡,在某种程度上,各座王府和后妃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依存而又相互排斥的,一个矛盾而又复杂的族系。
楚瓷回了坤宁宫,看到赵婉坐在一旁一脸期冀地等着她的夫君前来接她回去,而童明钰已然迎了出去,一边骂着楚然一边将手伸到了他身边。
她转头,楚雅大踏步进来,目光先在她面上扫过,才看向皇后,请了礼,携楚瓷回府。
马车里,明灭的灯光跳跃在楚雅清雅至极的面容上,浮光掠影般带起温柔的目光。
他穿着一袭绯红色的蟒袍,看着她笑,眉目柔软。
“你怎么了?我面上有脏东西,瞧了我这么久。”
楚瓷突然抱住了他,将微醉的面容埋在他带着雅香的怀里。
楚雅一怔,随即笑,大掌抚过她单薄的后背,“怎么了,今日宴会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
“王爷,你会不会有一天纳了侧妃?”
楚雅听她一问,笑意隐去,眼神变得深沉,圈住她腰身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
半天听不到回应,楚瓷心里一紧,不免抬了头仔细看着他。
楚雅也盯着她,看出她眼里的不安,于是叹息一声:“是遇见什么事了吗?楚瓷,身居高位,我们很多时候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无奈,去接受一样自己不喜欢的事物。未来的不确定之事,我不敢与你虚报承诺。”
楚雅口吻真诚,目光亦是认真。
楚瓷苦笑了一声,心下却很明白。
遇见像贤妃和楚嵘私通的事她不是不害怕,但是她必须要假装淡定,若是她一慌,云环必定会更怕。说到底,怪她不听劝走去了寿安宫,也是那一瞬间,她才明白为何听见楚嵘调戏四公主一事皇后和邵贵妃神色会变得那般不正常,原来这其中有着更为不堪的内幕。
“我只是想和王爷好好过日子,不像二哥二嫂,也不似寿王和婉妹妹,也不如太子太子妃般君临天下,只想和王爷,安生在府里头过日子。”
“楚瓷,会的。”楚雅这一回是答得干脆。
“王爷以往若要纳妃,我自是管不着,但我会好好与她相处,定不叫王爷为难。”
楚瓷朝他笑了笑,笑容清淡,又隐隐带点忧伤,似风中木槿。
楚雅突然心疼,一把拥住了她。“以前我还笑你有所顾忌,不肯与我亲近,更不肯与我说说你的喜怒哀乐,今日难得与我好好说了些话,我竟觉得有些……”
到嘴的“难受”二字被他咽在了喉咙里,他叹息一声,眸光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