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孙婉柔便如约再度来到了东院。值得提起的是,楚侯和楚芸静竟也不约而同的来了东院。
孙婉柔一进到幽兰居,就连忙朝着榻上走去,她摸了摸楚芸熙的脸颊,突然叹了口气,悠悠道:“还好还好,二小姐还活着!”
楚侯上前,竟是十分无情的用手指探了探楚芸熙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后,不由怒火中烧,暗自将那寂灭楼里的灭世骂了几百遍。
楚芸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在楚芸熙手下吃了不少的亏,如今虽然未死,但只要见到她躺在床榻之上动弹不得的模样,她的心里就会稍稍有些安慰。
孙婉柔见二人面色阴沉不定,不由摇了摇头,冲着楚侯轻声问道:“老爷,不知咱府里的大夫回来了没有?二小姐这身子骨,再这么拖下去,恐怕真的撑不住了。实在不行……咱去外面请个大夫可好?”
楚侯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本侯已派人去寻了,只是咱府里的大夫昨日刚刚回乡,这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至于这外面的大夫,哪能随便请来。传出去我的女儿在自家遇害,本侯颜面何存?”
孙婉柔怔了片刻,哀叹一声,转了过去,不再言语。其实她自己心知肚明,这大夫怕是回不来了,除非……除非楚芸熙先死,或者……或者这府内有别的人生了重病!
思及此,孙婉柔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主意,她暗自下定决心,不论如何,总要为二小姐寻一个正经的大夫治病!
一旁的楚惜朝好似不愿多看榻上的楚芸熙一眼,独自在房内踱着步,双眼却是一处不落的将四周看了个遍。
他看了看一旁的楚芸静和孙婉柔,面色阴沉的低声道:“都守在这里干嘛,你们看着她就能救她么?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楚芸静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此刻听到楚侯的话,连忙起身,冲着他福了福身,柔声道:“那静儿就不叨扰二妹休息了,先行告退。”
孙婉柔本想再多留一会,可是只怕自己多呆一刻,二小姐的性命就会多一份忧。思及此,她叹了口气,也暗自退了出去。
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楚侯和守候在楚芸熙身畔的思菱。
楚侯回头望向她,突然沉声道:“说,她将熙字号的金牌都藏到了哪里!”
思菱一愣,连忙摇头道:“老爷说什么呢,奴婢不清楚。”
楚侯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却是猛地一抬手,狠狠的给了思菱一巴掌。丝丝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思菱倔强的抬起了头,直视着面前的楚侯。
“哼,好一个丫头,倒是和你家主人一样有骨气!我再问你一遍,那些金牌她都藏到了哪里!”楚侯冷声喝到。
思菱紧咬下唇,不屑道:“奴婢不知。”
她的举动彻底惹怒了楚惜朝,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竟是一把揪住了思菱的长发,用力的拽扯。思菱痛呼出声,泪珠颗颗坠地,却是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楚侯冷笑道:“好一个忠心的丫鬟,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硬到什么地步!”
他一手紧紧拽住思菱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的掐上了她的脖子。空气越来越稀薄,思菱只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几乎快要看不见。她在心里轻唤道:“小姐,奴婢恐怕要来生才能再伺候你了!”
榻上的楚芸熙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此刻她眼中冷光森寒,双手紧紧抓住被子,怕是很快就会忍耐不住,一跃而起。
就在这时,幽兰居的窗户突然被一阵疾风刮开,那风刮的诡异,竟是直直的冲着楚惜朝而去。楚侯躲闪不及,生生挨了一下子。
他抓住思菱的手不自觉的松开,向后踉跄了几步后,沉声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哼,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在一旁的阴影中,突然有人冷声应道。
楚侯心中猛的一惊,这声音听起来如此耳熟,他微微后退,低声道:“出来!”
暗处走出一人,一席红袍加身,不显阴柔,反而十分阳刚,一张银白色的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闪光,恍花了人的眼。这样奇怪的打扮,不是灭世又是谁?
楚侯本就气他没有一刀了结了楚芸熙,此时见到他,不由怒道:“你还好意思出现,本侯花了那么大的价钱,你居然没有杀掉她!正好你来了,快点了结了她!”
灭世冷冷一笑,轻声道:“寂灭楼的规矩,若是一次不成,便会反过来护她性命!”
楚侯听闻,不由更加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拿人钱财,却不好好办事,这就是你们寂灭楼的规矩吗?”
“哼。”灭世冷哼一声,轻声道:“我倒没有跟你算账,你竟然先摆起谱来,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话还未完,他迅速的移动,转瞬来到了他的面前,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灭世不屑的说道:“窒息的感觉怎么样?很愉快吧?”
楚侯拼命挣扎,断断续续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灭世一把将他丢到一旁,沉声道:“楚侯好大的忘性,之前明明说好赏金十万两黄金,可是楚侯你却只付了九万九千两,我自然是来向你讨债的!”
楚侯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虚弱问道:“你胡说!本侯……本侯明明给足了银子,你这是在敲诈!”
灭世邪魅一笑,淡然道:“那你就当我在敲诈好了,现在我只问你,给还不是给?”
楚侯遇到这般无赖之人,着实没有一点办法,他思虑片刻后,低声道:“想不到寂灭楼竟是如此背信忘义之徒,日后我一定会奏明圣上,将你们连根拔起!”
没想到,灭世只是轻蔑一笑,无所谓般的轻声道:“好啊,我倒想看看,是你先死在我的手里,还是寂灭楼栽在你手里!”
楚侯气急,从怀中四处搜寻,好不容易找到一张银票,狠狠摔到他的面前,厉声道:“给你,这是一千两黄金,从此你我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灭世低下腰,将那银票拿在手里,细细爱抚,轻声道:“你这般不珍惜金银的人,活该你得不到一切!还不快滚,从今日起,她的性命归我了,谁也休想妄动!”
楚侯胸内憋着一口气,却又十分无奈。他身形晃晃,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站起,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灭世,沉声道:“你……你给我等着!”
灭世摊了摊手,随口应道:“我随时恭候。”
楚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一路上不住的摆弄着自己的脖子,看样伤的不清。
灭世见他离去,这才急忙跑到楚芸熙的榻前,柔声道:“主人姐姐,你没事吧?”
楚芸熙摇了摇头,示意他去看看旁边的思菱情况如何。灭世点了点头,连忙过去查探,发现思菱不知何时便已晕了过去。
楚芸熙见状,这才动了动身,从榻上起来,轻声道:“你怎么又来了?”
灭世摘下面具,嘿嘿一笑,柔声道:“这不是担心主人姐姐么,莫非主人姐姐嫌我烦,不愿意见我了?”
楚芸熙轻笑,嗔道:“就你的嘴最贫。”
灭世傻傻的笑了笑,突然开口道:“主人姐姐,那个楚侯真的很坏。不但逼问你的丫头,甚至还想杀了她呢!一千两的黄金被他丢在了地上,我真想把他扔进湖里喂王八!”
楚芸熙掩嘴轻笑,柔声道:“我看你是心疼那银票吧?”
灭世挠了挠头,羞涩的答道:“谁不爱钱啊,这一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若是用在正途上,怕是可以救济一个村的难民衣食无忧的过上十年!”
楚芸熙摇摇头,知道灭世这孩子从小是穷怕了,如今才会如此爱钱如命,她没有点破,只是轻声道:“既然如此,这一千两就送给你了,如何?”
灭世眨了眨眼,惊喜的问道:“主人姐姐说的可是真的?这钱不用去救济穷人了么?”
楚芸熙笑了笑,轻声道:“银子这东西我有的是,不差这一千两黄金。拿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灭世握着那银票,痴痴的笑了起来,高兴道:“那我要买一万个糖葫芦存起来,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吃!我还要给主人姐姐买漂亮衣服,漂亮首饰!”
楚芸熙听闻后无奈的笑了笑,轻声道:“不用想着我,这是给你自己花的。”
“那怎么行!”灭世连忙开口道:“我大哥说了,主人姐姐就是我俩的再生父母,无论有什么好的,都应该先想着你。”
楚芸熙沉吟片刻后,继而问道:“寂情最近怎么样了?”
灭世想了想,轻声道:“大哥他最近一直在忙,我也很少见到他。不过临走时,他托我把这封信拿来交给你。”
灭世从怀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看来是这一路上没有被好好爱护。楚芸熙不太在意,径自打开了信件,细细读了起来。
良久后,楚芸熙才点了点头,将那信还给了灭世,轻声道:“毁掉吧。”
灭世听闻,手下运功,那信纸便化作尘埃,随风散去。
“主人姐姐,你到底想要干嘛?”灭世不解的问道。
楚芸熙轻笑,道:“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灭世不喜欢我父亲,我也不喜欢。我们让他身败名裂可好?”
灭世兴奋的点了点头,道:“好啊好啊,主人姐姐可有什么主意了么?”
楚芸熙笑了笑,轻声道:“附耳过来。”
灭世听话的凑了过去,楚芸熙在他身边耳语几句,倒是让他越来越兴奋,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模样。
“姐姐你真聪明,灭世这就去办!”
楚芸熙颔首,轻声道:“可别露出了马脚,让人看穿了。”
灭世骄傲的仰起头,道:“主人姐姐放心,我不会出差错的!”
“嗯,那就去吧。顺便帮我把她弄醒。”楚芸熙手指指了一下旁边的思菱,灭世点了点头,带上了面具,手指轻挥,一道气流猛地划过,好似击打到了思菱身上的某个穴道。见地上的人儿微微动弹,灭世不再多留,与楚芸熙交换了个眼神,便悄无声息的从窗子离去。
楚芸熙按照原来的姿势躺好,再度闭起了眼睛。思菱悠悠转醒,想起了刚才的一切,不由落下泪来,她走到楚芸熙的榻前,默默帮她盖好被子,轻声道:“小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楚芸熙心中颇为感动,但眼下的情况,她暂时无法对她说出真相,只好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到。
另一边,孙婉柔早早的回到了北院,便称天气实在炎热,让下人端进来一盆冰块降温。趁着楚侯还在东院的功夫,她进入内室,将混着冰块的冷水从头至脚浇了一遍,她冻得浑身哆嗦,却还在咬牙坚持,一遍一遍的往自己身上浇着冰水。
楚侯悄无声息的回来,听到内室有水声,还以为是孙婉柔在沐浴,便提起了步子走了进去。
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不由一愣,连忙沉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孙婉柔听到背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来。见到不知何时走进来的楚侯,她浑身一哆嗦,想了想,道:“老爷,您回来了。今儿个天气炎热,妾身是想降降温。”
楚侯眯着眼,盯着眼前浑身发抖的孙婉柔,后低声道:“我倒是想不到,你和她的关系竟变的这么好了。以至于你竟然能够为了她,不顾念自己的身子!”
孙婉柔眼神闪烁,微微侧过头去,轻声道:“老爷您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明白?”
楚侯冷哼一声,不屑道:“别把本侯当作傻子!你想让自己生了重病,好让本侯把大夫找来?别做梦了,楚芸熙一天不死,我就不会让大夫回来!你若是想陪着她一起死,本侯不介意多为你买口棺材!”
孙婉柔闻言后,连忙跪到他面前,哀戚的说道:“老爷,您这是何苦呢?二小姐她终归是您的亲生骨血啊,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老爷,您不能这样啊!”
楚侯皱起眉头,竟是一抬脚,将孙婉柔踹倒在地,愤恨的说道:“贱人,你在跟谁说话!别忘记了你是什么身份!与我不同心的女儿,要她干嘛!不如一刀杀了来得痛快。”
孙婉柔默默流泪,悲戚道:“老爷,您别忘了,四皇子对她可不一般,若是二小姐就这么死了,恐怕您会遭他怨恨,到时候得不偿失啊!”
楚侯眼珠转转,随即道:“哼,不过是一个侯府庶女,人家四皇子不过多看他两眼,就以为倾慕她了?别忘了我还有个静儿,相貌品行哪样不比她强?”
孙婉柔摇了摇头,苦口婆心道:“可是大小姐就真的和老爷同心么?妾身在侯府十数载,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知肚明,若是她一朝得权,老爷认为,她真的能想着你么?”
楚侯思虑片刻后,突然冷哼一声,怒道:“不必多言了,无论如何,楚芸熙必须死!”
说罢,竟是狠心拂袖而去,孙婉柔望着他的背影,只能坐在地上,无声的流着泪,痛恨自己的无能,无法将楚芸熙救离水火之中。
另一边的东院,江亦辰又偷偷的跑到幽兰居,见到思菱,他连忙轻声道:“思菱,帮我去门外守着,我要为你家小姐疗伤。”
思菱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还不忘将门掩上,不让外人看到屋内的景象。
见到思菱离去,楚芸熙睁开眼睛,看着江亦辰,低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江亦辰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她。楚芸熙疑惑的拿在手里,缓缓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一坨奇形怪状的东西。楚芸熙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江亦辰挠了挠头,轻声道:“看不出来么?我以为我做的很好了呢。这是我从树上刮下来的树脂所做,单单拿出来看不出什么,但若是贴到肌肤之上,则会像受了伤的伤口一样。”
楚芸熙疑惑的看向那一坨恶心扒拉的东西,将袖子挽起,随便贴了上去,发现竟真的如伤口一般,上面好似还渗着丝丝血迹,惟妙惟肖,辨不出真假!
“这是你做的?”
江亦辰点了点头,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楚芸熙露出笑意,摇头道:“不,很好。正是我所需要的。”
江亦辰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就好,你把这个贴到胸前,这样思菱在给你换衣服的时候也看不出来的。”
楚芸熙点了点头,道:“你……你有心了。”
江亦辰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道:“那我就不多留了,一会你就把她贴上,我去让思菱进来给你换件干净衣服。”
“嗯。”楚芸熙轻声应道。
江亦辰不再多留,回头看了她一眼后,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楚芸熙握着那坨东西,轻轻将它贴在胸前,竟如真的受了重伤一般,鲜血淋漓,十分可怖。
思菱从外头进来,取了一件干净衣裙,轻手轻脚的替她换上。当看到那伤口时,她不自觉的轻呼一声,泪水又不自禁的流了下来,许是因为心疼,或是别的什么,她的动作更加轻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她。
楚芸熙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只是闭着眼睛,暗自陷入了沉思,也许之前魏河所说的话是有道理,她不应该再心软了,有的人有的事,是到了了结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