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那个在大风里抱着她的男子这样一个凶残的人吗?
他低声说着,进屋再睡吧,屋外风大,轻然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萦绕,她只是再难睁开眼去看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语气中有所缓和,不冷不温,却能触动人心。
林墨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或许还没有搞清楚,但对于自己来说,他不过是一个说话总是嘲讽着自己,却从没真正对自己恼怒过的人,与其说他脾气好,更不如说他对很多事情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吧。
不过,她怎样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杀尽一城池的胡奴,双手沾满血腥的人。
“你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了。”
萧顷黎用她最为冷然的语气说着,仿佛命令,却带着叹息和不甘。
“到了林墨霄手里,我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洛靖珂说着,脸上还是如初见时的摸样,能把人隔觉在万里之外,他有着几分探究的看向萧顷黎,这个让他猜不透的女人,在那个人的一切计划中,竟然成为最大变数。
他突然想起了那双血红的眼睛,脑海里面出现了一抹月下雪白。
在仓兴大陆的另三分之一国土上,那名为朝华的国家里,有着一个传奇性的人物,他有着一双诡异的红眸,自诞生以来,就被人们看做了妖魔之子,而常常在夜色中出现的那道雪白人影,被朝华的世人称为夜月里的落雪,洁白的似人间之物,没有人清楚他到底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人们只是都叫他,“夜公子”
而这夜公子,也是林墨霄的宿敌,是林墨霄近十年来的征战中遇到的最大一个难题,据说七年前的那场胡人暴动,也有人在血色茫茫的胡人杂巷中见到过那雪白的身影。
夜公子的手段,无人能够猜测,即便是作为他手下一名杀手的洛靖珂,也诧异于他的一步步难以揣测的布局。
他让自己一直留在眀燕大军中,不下令他做任何事情,只是让他把每日琐碎的见闻报告给他,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有好几日了,不过,在此刻,这样的状态似乎即将被打破。
“总之你给我走。浪费了我这么多药材,你要是死了,我以后找谁要债去!”
萧顷黎愤愤然的掀起了帐帘,凶狠的说着,接着她甩开帘子就离开了帐子,留下他一人独坐在桌旁,桌上是满满的饭菜,那些她口中所谓的药材,正泛着热气腾腾,水汽氤氲下,那张刀疤纵贯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一道复杂的神色。
上天似乎有意为难眀燕,刚刚启程一日,路上就刮起了大风,风沙漫漫令人睁不开眼,
风中带着沙砾刮在了行军士兵的脸上,打得人面上生疼,一粒粒尘埃在这荒原大风的助涨之下,也变为了凶悍的武器。
而这支军队却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行军虽然慢了下来,但依然有序的移动着,士兵们脸上的刚毅之气,令人不得不为之感叹,这支眀燕国的第一战军果然不负盛名。
在蜿蜒队列的最首,高马长影,一身银甲,墨发飞扬的男子面不改色的行进在风沙的最前端,像是一道逆流而上的利刃,为身后的队伍劈开了这烈风中的一丝缝隙。
“林——墨——霄!”
身后传来了个嘶哑的声音,行在风里的男人已被风沙蒙住了脸,他皱了起了眉头,未曾改色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一丝阴沉。
“林——墨霄!”
一道红色的人影在漫漫风沙中渐渐出现,一个士兵骑马带着萧倾黎从队伍的最末赶到了风头上,逆风而行的两人,又策马奔跑了一段路,此刻脸上都被刮得有些红肿了。
“喂!林墨霄!这么大风,你怎么就不让他们停下了歇歇,赶什么路!”
她一见到那行在队头的人,老远就开始喊了起来,身后的人集体倒吸凉气,即使在大风里面,所以人都能感到一股寒意从风头传来。整个眀燕国,能用这种命令一样的口气叫那个人名字的人,恐怕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吧。
大家都叫她阿黎姑娘,是个喜欢使唤人的小个子女人,大到副将小到伙食大娘,只要是个人她都能差遣得头头是道,真不知道她到底有哪门子功力,在那个人低下搞得乌烟瘴气还不受一点责罚,看来这次,她又要开始闹腾了。
自从那夜开始,这个女人就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即使把她放到了最末的车队里,她还是一路上麻烦不断。
林墨霄沉了沉脸色,如是想着,那道红色的人影就出现了面前。
“统帅,萧医师硬要我带她到您这里来……。她说属下患有重疾……不带她来,萧医师就……”
搭着萧顷黎的士兵迎着那道银甲身影有些惶恐的说道,林墨霄只抬了抬手,突兀的一扯缰绳,就那么停了下来,身后大军也是齐齐的一滞。
“你就只有这么一招可用?”
“对,我就这一招可用,关键是它管用。我说林墨霄,你自己是个受虐狂就算了,干嘛要这一队的人都跟着你受罪!”
萧顷黎跳下马来,她蒙着面纱,一袭红衣迎风飞扬,细弱的身体在这呼啸的狂风中,似乎很容易就被吹走,她走到林墨霄的马前,仰着头,嘶哑的话语在风里几乎快被淹没。
风沙吹得她眼睛红红的,此刻她却怒气冲冲的瞪着林墨霄,一双大眼睁得像是铜铃一般,风往她眼里灌去,只消得片刻,萧顷黎就已经眼泪汪汪的了。
不同于穿着平时衣衫的摸样,一袭银甲的男子更显得刚毅沉稳,在风里宛若一座不倒的青峰,看到就叫人心生安稳,而此刻他却动摇了,他扯着马转了个身,背对着风口,跟萧顷黎成了个照面,把迎来的风全全隔绝在了身后。
林墨霄原本就被风刮得干裂的脸上,现在因为一脸的阴沉而显得更为恐怖。
“给我滚回马车上去!”
萧顷黎愣了愣神,她显然是没有想到,林墨霄生气了,是的,这个面瘫杀人狂对着自己阴沉着脸吼着,即使在大风里那洪亮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却分毫不减,
她被吓得有些懵了,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说教的话语,此刻全部都卡在了喉间。突然,萧顷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一把扯下了面纱,烈风拂来,在她细嫩的脸上一下下划过,她张嘴,不顾钻进嘴里的沙砾,鼓足了底气。
“我…。我不回去!除非你让士兵们停下来休息!”
“他们休息可以,但眀燕第一天战军,谁若受不了这点苦,就以军法处论。”
萧顷黎看着那一脸阴沉,却死死背向烈风的人,神色变得古怪了。
是愤怒是不甘,还是一丝无奈?
风还是无情的刮着,如同林墨霄的话语一样冰冷,她只是使劲的睁着眼,任风袭来,她却还是把眼狠狠的睁着,泪水滑落脸颊,却不知是风吹得,还是心痛流的。
“林墨霄,你视人命如草芥,可我和你不同,我知道世间每一个人,都来之不易,世间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每一个生命对我来说,都胜过一切!即使他们贫困低下甚至不值一提,但那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现在,你面前的每一个士兵,都是我的病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你折磨死,你若要军法处置,那就先处置我好了!”
大风狂烈,这一刻却显得无比安静了,在那道红色的人影嘶哑着吼声传来后,时间放佛都凝固了,那张泪痕交错却又倔强的脸,深深的映在了一万大军每个人的脑海中,红色的发丝迎合着她一身红衣风飞扬着,虽狼狈不堪,却惊艳无比,宛若一朵灰暗中盛开的红花,成为一幅不可磨灭的大漠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