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着也能睡着,我算是彻底服唐林了。招呼半天也不醒,我只得唤来徐阿姨帮忙,两人一起将他拖到床上。帮他脱掉脏乎乎的裤子,瞧见连保暖裤也沾上了菜汤,我没多想,上手就要脱,结果发现再脱下去,里面就仅剩一条三角内裤了。这要是只有我自己,也没什么,可人家徐阿姨还在旁边,而我毕竟是小女生的身份,如此堂而皇之的脱光男生的裤子,也显得太豪放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直接给他盖上被子算了。
哪知一旁的徐阿姨却发话了,“保暖裤不是脏了吗,顺便帮他脱了吧。小小年纪,思想还挺保守。你要不好意思,我先出去。”
得, 被徐阿姨这么一说,我原本很淡定的神情一下子破功了,表情僵硬的愣在原地,顿觉脸上火烧火燎的。徐阿姨冲我颇有深意的眨眨眼,笑呵呵的走了出去,如此这般神情,可见车上唐林说得话她都听明白了。不由感叹,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不过徐阿姨出去后,我确实没那么多顾虑了,把唐林脱得仅剩一条内裤,又将被子盖在他身上。瞧瞧地上的脏衣服,顺手拾起来扔进浴室,至于怎么处理,那是唐林的事了。一切收拾妥当后,准备离开,刚要开门,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问唐林呢,只得转身返回床前。
瞧着如婴儿般熟睡的唐林,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但事情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唐林……醒醒……我有事问你……说完再睡……快醒醒……”对唐林连拍再喊,费了半天劲儿,他才有了反应,我忙问:“你昨天说家里有点儿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林迷迷糊糊的嘀咕了一句,翻身又睡着了。虽然没听清整句话的意思,但一些词语还是被我敏感的扑捉到了 。思前想后的琢磨了一番,心中有了大胆的猜测。
走出唐林的卧室,坐在客厅里等候的徐阿姨忙起身问道:“咱们要走吗?那孩子的酒还没醒,是不是得通知一下他的家人?”
“既然奶奶在这里,还需要通知其他的人嘛?您说呢,唐奶奶。”尽管心里不是很确定,但语气上却是极为肯定的态度。
徐阿姨先是一愣,随即爽朗的笑了,“怎么,穿帮了?我可是经过仔细乔装呢?连那小子都没认出我。”
“他喝醉了,能认出谁来。倒是您,煞费苦心的混进我家,不知有何用意?”我脸一沉,不客气的质问。
唐林的奶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撇撇嘴,故作抱怨的说:“没良心的小子,眼里只有女朋友了。小心心啊,你怎么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你的?”
听她如此称呼,不由令我一阵恶寒, 但仍面无表情的追问,“我不好奇这些,只想知道您去我家是什么意思?”
“诶呀,心心啊,别这么严肃。来来来,过来坐,咱们娘俩儿慢慢谈 。”唐奶奶热情的招呼我,脸上依旧露出亲切的笑容。长辈如此,我这个做晚辈的即使心里多不痛快,也不好发作了。稍稍平复一下情绪,我径直朝客厅走去。
走进客厅后,唐奶奶示意我坐在她身旁,我没有理会,而是选择她对面的位子坐下。不是感觉不出她的友善,只是我的性格如此,对于不太熟的人,一向警惕多于信任。坐好后,抬头朝唐奶奶望去,不禁目瞪口呆……
“干嘛这么吃惊?是不是觉得我的头型很酷?这还是为了戴头套方便,特意剪得。为了乔装成功,我可是费尽心思呢,结果还不到两天,就被你这狡猾的小丫头给识破了。说吧,如何猜到的……喂,心心,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喜欢我的头型,赶明儿跟我回法国,也让我的朋友帮你剪成这样的,顺便染一样的颜色,如何?”
“谢谢,不用!”我赶忙否定她的提议,老天,要是我把头发剪成毛寸,顺便还染成酒红色,家里二老非惊了不可。生活在国外的人,思想果然很前卫,若她以这种形象出现在我父母面前,估计二老绝对把她划分到老不正经的行列,也绝不会允许她留下。不过,此时的‘徐阿姨’,在我看来顺眼多了,虽然亲切依旧,但在言谈举止上多了些豪爽与率真,而且不再故作温柔贤惠的模样,反而透出古灵精怪的神色。怪不得唐林说起他奶奶,会露出一副头痛不已的神情,有这种老顽童似的奶奶,确实不能以平常心对待啊。
“好了,心心,咱们……”
“等等,打断一下!唐奶奶,您还是叫我随心吧。”心理年龄都三十好几的人,还被叠音称呼,听着真的很别扭。
可是我的提议令唐奶奶不高兴了,“为什么叫随心,感觉距离太远。是不是没人叫过你心心?那更好,这名字就是我专属了,我就要与众不同。‘心心’,听听这名字多可爱,就像丹丹一样,既亲切又贴心,多好。”
“额,丹丹是谁?”我不解的问。
“怎么,阿硕没告诉过你吗?嘻嘻,那就由我来爆料吧。其实我跟咱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不一样,大多数人都喜欢男孩,可我特别喜欢女孩。所以阿硕出生以后,我就希望能再来个孙女,但是阿硕的妈妈怕影响体形,就不愿意再要了。没辙,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我就给阿硕起了个女孩的乳名。”
“您的意思是,丹丹是……唐林的名字?”我难以置信的问。
“对呀,好不好听?我最喜欢红色,但是起名叫红红,感觉很土,所以用‘丹’字来代替。是不是很有创意?”我强忍笑意,尽管不敢苟同,但还是违心的点点头。
这么一来唐奶奶更为得意了,“看吧,还是心心懂我 。家里人都不喜欢这名字,那又如何,我的孙子我做主,至今这个名字还在被我叫着。”
“唐林愿意吗?”我明知故问,其实是好奇唐奶奶会以何种招数对付唐林的反抗。
只听唐奶奶很有成就感的回答:“他有否决的权利吗?他不愿意,我就偏这么叫。别看那小子平时冷冰冰的,要数孝心,他不逊于他的爸爸。嘴硬心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这可是我们老唐家的优秀基因,等将来你们有孩子,也一定要把这个优秀基因延承下去。”
闻次言,我不由翻个白眼,将脸转向一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说名字呢,怎么又扯到孩子身上了,这思维跳跃的也忒快了吧。
“好了,心心,咱们言归正传。说说你是怎么识破我的?是不是我太过于关心丹丹,被你看出端倪了?”
暗自称赞唐奶奶的善解人意,不由从心里产生了敬意。转回头,我心平气和的答道:“也不全是。其实第一次见到您,我就心生疑虑,因为您给我一种表里不如一的感觉。后来,我去问了问原住户,得知王叔祖籍东北,根本就没有南方的亲戚。”
“是吗?你这丫头居然知道暗自调查,那为什么不揭穿我?”
“没弄清真正的原因,我不会做打草惊蛇的事。”
“那你怎么就把我和丹丹联系在一起了?哦,对了,他是不是告诉你,我趁他爷爷不在离家出走的事?”
“没有,这事我也是刚知道。起初,我猜测你是奔着我来的,因为在我家里,你总是有意无意的打量我,而且跟我妈聊天的时候,也有意把话题扯到我身上。后来,您对唐林的处处关心倒是提醒了我。”
“老天,我一直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成想全落到你眼里了。”唐奶奶不禁恍然大悟,“心心,好深的城府。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内,我终于明白丹丹为什么对你如此痴迷了。好,既然话都挑明了,那我问你,为什么明明对丹丹有好感,却不愿和他在一起?你可不像自卑的孩子哦!”
我笑了笑,坦言道: “在我心里,亲情高于一切。我父母属于穿一百块钱以上的鞋,就不会走路的人。若和唐林在一起了,他们承受的压力比我要大。倘若他们受到挤兑,或遭受别人有色眼镜的对待,这比指着鼻子骂我还难受。”
“所以为了保护父母,你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
“与唐林在一起就能幸福吗?那可未必。您也听到了我和他母亲的过节,而且对于您儿媳妇的脾气秉性,多少也有些了解。一山不容二虎,到时左右为难的是唐林。一次次的针锋相对,一次次遭受夹板气,最后心伤透了,还会有爱情吗? ”
“心心,你太悲观了。听你说这些话,我心里特别难受。告诉我,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样的经历,才会令人拥有如此超乎常人的世故与早熟?”
唐奶奶心痛的望着我,温暖的眼神令我那颗沧桑的心再次动容。吸吸鼻子,我坦然一笑,避重就轻的反问,“您不知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吗?”
“你就拿话搪塞我吧。”唐奶奶嗔怪的瞪了我一眼,“穷人家的孩子多了,似乎好多女孩子,还是希望找个有钱的老公比较实际些吧,你为什么偏偏不屑于故呢?”
“我有创造财富的能力,干嘛要去寄人篱下。再说我和我的家人对物质要求不高,够吃够喝就行了。每个人的人生目标不同,在我看来,只要家人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NO,NO,NO ,心心,你的幸福观我不赞同 。没感觉有点儿偏激吗?知道你孝顺,也知道你特别懂事。但是,在中国家庭观念里,十八岁在父母眼里也只是个孩子。你父母正值中年,并且都有养家的能力,倘若你此时的能力,不仅仅表现在学习上,连养家的能力都超于父母,那么他们在骄傲之余,会不会心生落寞?会不会黯淡的认为自己很没用,连孩子都照顾不好,还得让孩子处处为自己着想?”
“我家人会这么想吗?”我惊诧的问,但联想到父母以前也确实老说自己没用。难道我的照顾,反而增加了他们的心里压力?若真如此,我岂不是好心干了坏事,想到此,不禁自责不已,“徐阿姨,哦不,唐奶奶,我母亲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别自责,我也只是猜测。你母亲老夸你懂事,她说有你这样的女儿,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她也说自己最大的幸福,就是看到你们哥俩儿拥有自己的幸福。知道我为什么不赞同你们的幸福观吗?我认为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都有追求各自幸福的权利。你们老是为对方着想,而忽略了自己的感受,到头来,就真的幸福了吗?” 我没有回答,反复咀嚼着唐奶奶的话,心思百转千回。
顿了一下,唐奶奶笑了,“心心,看来咱们的话题有点儿复杂了。那就撇到一边,我有个请求,能不能答应奶奶?”
“您说。”我恭敬的回答。刚才还对她意见颇深,现在我却对这位睿智的老人,敬佩有加了。
“就让我还以徐阿姨的身份,与你家人相处吧,我和你的母亲很谈的来。至于我的真正身份,就由我自己来对你父母解释,如何?”
“可以,但是关于我和唐林关系,您能不能不要让我父母知道。”
“行,那是你们的私事,我无权干涉。不过,心心,别压抑自己的感情,没人能预测未来会怎样,好好享受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丹丹那小子,你就尽情虐他吧,这家伙不知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这回也让他尝尝有情总被无情伤的滋味。”
听唐奶奶这么说,我哭笑不得,心里对唐林颇为同情,拥有如此强势的母亲,又拥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奶奶,身为最小的晚辈,他还真是‘举步维艰’啊!
后来,又跟唐奶奶聊了一会儿,谈话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唐林还没睡醒,唐奶奶要留下来照顾他,而我也该回家准备返校了。父母那边,唐奶奶说由她来解释没一起回去的原因,我没异议。
临走前,唐奶奶想帮我的奶奶找个好医生,被我拒绝了。作为家里的一家之主,父亲的自尊心也是很强,再说我也可以暗中帮忙。瞧着唐奶奶,忽然对自己的奶奶心生好奇,很想看看她老人家会是什么样子,期盼她能早点儿来市里就医吧。
冥冥中自有安排,谁也不曾想到,等来奶奶到来的同时,却也传来她生命垂危的噩耗。更没想到,加速她离去的原因不是病情,而是亲情。人家百味,冷暖自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