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行走的人们一脚踩下去,才发现积雪已经没过膝盖。
滇南历代为大周罪犯流放之地,地处西南小城,气候严寒苦不堪言。
而此时的宁雨晴正被驱赶着行走在去往滇南的路上,依旧是一身破衣,破鞋,乱发,脏污,只是那一行人,却只有不到五十了,曾经熟悉的族亲,相伴的姐妹,温和的脸孔,早已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城下,倒在深林,或者街上,任世人践踏,野狗吞食。
她忍不住咳嗽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的潮红,腿脚早已经冻僵,身子也消瘦不堪,猛烈的风袭来,将她吹的倒退几步。
她依然抱着孩子,一双瘦弱的手臂紧紧环着,那孩子虽然一直昏迷着,但是今天不知为何,脸色竟慢慢恢复了些肤色,呼吸也渐渐平稳,似乎就要醒来。
“姑姑,”身后一道软糯的声音轻轻道,宁雨晴转过身来,阿媛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小脸冻得发青,破衣穿在身上,露出一大截青紫的小腿。
“姑姑,为什么阿姐还不醒,她病了吗?”
年轻的女人嘴角有点咸的,嘴唇破裂后的血流进嘴里,她沙哑的声音低哑,却坚定,“没有,她就要醒了,阿媛别担心。”
密林幽深,仿佛张着大口的巨兽,獠牙尖锐。
忽然,猎猎寒风中,她听到,隐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沉重有力。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宁雨晴搂紧了身下两个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底竟生出一股浓烈的不安,像是在暗处噬伏的毒蛇,闪动妖冶的目光。
队伍渐渐慢了下来,那些官兵似乎知道些什么,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一双眼冷冷带笑,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果然,在第一声马蹄重重落下的时候,马鞭“啪”一声,重响。
惊魂。
“什么人!敢拦本公子的路,还不快滚!”
寒风凛凛中瘦弱的女人抬头,队伍前,十几个衣衫华贵的少年,高坐马上,神情倨傲,一脸嫌恶。
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定是哪家氏族公子结伴出来狩猎。
领头的官兵哈着腰,谄媚的呵呵笑道,“陆公子,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好,这些都是京城出来流放滇南的奴隶,阻了公子的路,真是该死!该死········呵呵·········”
这时,身后一个白衣少年,笑眯眯问道:“从京城出来的奴隶,哪家的?”
官兵顿了顿,略显迟疑,但他也知道这些人得罪不起,小声道:“是·······因李致远谋反一案而受株连的族亲。”
那个姓陆的少年听了,瞳孔一阵紧缩,嘴角冷冷一笑,手腕一甩,“啪”一声,用鞭子将官兵狠狠甩在地上,“你是哑巴吗?说大点声!”
“是!”官兵低头跪在地上,脸涨的通红,声音洪亮,“她们是因李致远谋反一案受株连的族亲,是大周最为低贱的奴隶,可以任由公子处置。”
沉默的人群中,女人咬紧了牙齿,低垂着头,一双眼睛血红。
陆公子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低沉得很,透着股阴邪之气,“怎么?那李家不是气势煊赫吗,从来不把咱们这些氏族放在眼里,也有今天啊?”
笑罢,陆明偏头,望向身后的各个世家的小公子们,“我听说,如今京城里狩猎时有个新的玩法,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个兴致?”
一说到玩,公子哥们顿时热闹起来,兴趣盎然。
陆明却看向底下的人们,缓缓说道:“叫——人猎。”
寒风簌簌,漠然拂过奴隶单薄的衣角。
人猎!
人猎!
人猎!
“嘭!”,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了,有什么勒住了她的脖子,有什么捅进了她的心口。
他们,居然想到了人猎!
居然如此狠毒!
身旁幼小的孩童睁着一双天真的眼,愣愣的看着他们,还不明白什么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人为猎,以箭射之,无一活口,这京城里最熟悉不过的把戏,今日,竟要落到她们头上了吗?
不,她要逃,她不能死,她的孩子也不能死,她要逃走,现在!立刻!马上!
可还未等她直起腰来,那乌黑的羽箭闪电般,“嘭”刺进身旁孩子的脑袋,白花花的脑浆混合着鲜血喷出来,溅了她一脸。
“啊——”
几乎是瞬间,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几乎是瞬间,所有的人惊恐尖叫。
几乎是瞬间,所有的人向四下奔逃。
宁雨晴一把抱起两个孩子,瘦弱的胳膊仿佛充满了力量,向着林子深处跑去。
只要逃进林子里,只要逃进林子,她和孩子们就能活。
快点!再快一点!
天地间一片昏暗,白茫茫的雾气微薄,散在林子里,尖锐的惨叫声刺破耳膜,在哪一片洁白的雪地里,炸开一朵朵残忍的血色,极远处,野狼高嚎,仿佛地狱的狼犬,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就要近了!近了!那儿有棵树,跑进去,他们就射不到了!快!
充满勇气的女人拼尽全力寻找出路,却不知,远处一道锋利箭枝早已对准了她。
快了!还有十步·········还有七步·········还有五步··········还有——
一切戛然而止,冰凉的的东西贯穿身体,肩头一阵剧痛,她低头,锋利的肩头从肩胛骨里次出来,沾了殷红的血。
只是差两步呢。
身子向右倒了下去,掉进冰冷的乌斯河里。
倒下的瞬间,她将两个孩子抛进了林子里。
快点,去逃吧。
“姑姑——”
远处的白衣少年得意的一哼,似乎对自己的技术很是满意,他是陆家的二公子,名叫陆拓,今天也不过十一二岁,粉嫩的脸上尚存稚气。
他再次搭箭,箭锋对准了那个依旧在昏睡的孩子。
似乎下一秒,那个昏睡的孩子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用醒来了。
然而,没有人发现,那个瘦小的孩子,微微蹙了下眉头。
好吵········是什么声音········谁在叫?
是谁···············
在那儿聒噪!
命运的齿轮开始新的运转,在这一刻,黑云压城,呜呜的被风呼啸,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开血腥铁血王朝的一页。
在这一刻,百年铸造的命盘坍落了一个角。
箭,瞬间射来!
毫无意外的对准了那个孩子的胸口!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少年的笑意还未到达嘴角,眼睛还未来得及眨一下。
原本昏睡在地的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带着比冰雪更冷的目光,毫无意料中的害怕和畏惧,几乎是本能般,侧身一滚,避开了箭。
白衣少年嘴巴张成了鸡蛋状。
周围还是混乱不堪,逃的逃,跑的跑,射箭的射箭,死的死·········
“妈的,谁射我!?”
然而话一出口,那孩子就觉得不大对劲——貌似,刚刚,那声音,不是,自己的——“我靠!”
话音未落,孩子一蹦三尺高,面色极为惊恐,结果,还没站起来就头脑一阵发晕,眼前发黑,跌回地上。
这一跌更惊恐,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手,这腿,这脚,这声音,还有这箭··········她被鬼附身了么!?
孩子一抬头,环视了一眼四周,死人,血红,箭枝,哄笑,丛林,雪地,寒冷·········
好彪悍的死法!
她被抓到贼窝了?难道他们要以这种“原始”杀人方式来羞辱她!?
未免太幼稚了吧。
不可能!
虽然想杀她的人明里暗里多的是,但她堂堂军情局司令官凌风城的孙女岂会随随便便就给人咔擦了,多丢人啊,更何况以她的身手,至今还没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
看现在这样子,对方一定是个实力强大的组织,什么时候盯上她的?
那这到底是哪里,西伯利亚的草原?东非的难民区?亚马逊雨林?还是北极哪个古怪民族的聚居地?!
那这个身体身体怎么解释!
她皱了皱眉头,十分困惑。
看到这里了,大家就要注意了,这家伙绝对绝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穿越了,当然,更没有一丝着方面的觉悟。
不过也难怪,凌大小姐一向自负,性子又要强,自认为聪明绝顶,无所不能,学过心理学,读过经济学,闭着眼睛都能背出军事学概论的所有章节,从上小学开始,次次名列前茅,上中学,每每全校第一,进军校,比枪法,她能让你羞愧的恨不得把自己当成子弹打出去,比拆卸,她多出来的时间能把你拆了再装上去,比野外生存,她活在天堂,你活在地狱,不说近身搏击,不说暗杀技巧,不说开坦克航空母舰,她所有的一切原本就没有人比得上。
因此,凌大小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半个地球以外能监测敌人一举一动,信奉科学,无宗教信仰,身处情报处指挥官兼第七小组队长,制造过多起暗杀行动,刺探情报,毁坏不利证据,大小事件无一失手。
所以说,穿越?
开什么玩笑?!
绝不可能!
凌大小姐很严肃的思考了一会儿,结合天时地利人和,鉴于目前这奇怪的身体,一大堆穿着古装嚣张的小屁孩儿,和一地的死人。
抚额,翻了个白眼。
“我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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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