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可是解了蛊?”
“嗯,算是。”
温候听他二人一来一往的,几欲晕死。这到底是解了没有啊?
“算是?”纣王眉头一挑。模样同白晨平日挑眉竟是一模一样。
“你身上的子蛊刚下不久,还未长成,此时是及其脆弱的。要不是你喝了这茶,就连我也不易发觉。三千年火参叶泡的水,此物最大的益处便是驱阴邪,养正气。这才将蛊虫驱出了体内。此时子蛊见了阳气许久想是已经死了,子母蛊生来便有感应。那下蛊之人想来是知道你已解了蛊。”
纣王面色几转之下,起身便要去王后宫中。白晨怕下蛊之人再使手段,带着琉璃自跟在了其后。
纣王知她本事,见此也未多说。
流水一见这几人才进去没一会,怎么就出来了,自家小姐也出来了,这是要回桃夭宫?
“小……”
话还不及问出口便被琉璃拉到了一边,小声同她讲了事情原尾。流水一听自知事态严重,忙收起了玩心,脸色一正同琉璃一左一右跟在白晨身后。
一众人来到姜汤寝殿前,纣王挥手示意不用通报,便带人走入内殿。
殿中挡着数道纱帐,隐隐见有人影走动,却看不真切。
流水琉璃忙上前将纱帐掀起,这才露出殿内情景。姜汤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薄汗,嘴角隐隐有未擦干净的血迹。正被子玉扶着坐在红木雕花椅中,像是正想拿起茶盏漱口。便在这时见到无声入得殿来的众人。脸上顿现惊慌之色,一时之间就愣在了当场。
只听得子玉在旁惊呼:“大王”这才醒过神来。
纣王一眼将她面色表情收入眼中,脸色阴沉走入内殿。
“王后这是怎么了?病了怎不叫人医治?”说着在离门口不远的一处椅上坐下,抬眼一撇,示意白晨坐他隔壁。
姜汤本已经想好了如何做答,却见他一番动作,那红衣女子入得她宫中,也不见礼。竟自坐了下来,神情淡漠,看都不看她这正宫娘娘一眼,心中一怒开口喝到:“见到本宫也不见礼,以为这是你桃夭宫吗?”
白晨闻言这才淡淡扫了她一眼。殃及池鱼?她是来看热闹的。还未及她出声。便听得身旁男子开口。
“王后这是怎么了,孤与妲己好心探望,王后似是不欢迎?”
姜汤听他替白晨开口面色瞬间现加苍白。子玉忙拿了手帕替她擦去快要滚落的汗珠。
“妾身只是教导妲己妹妹,这王宫里自有规矩,比不得那些个野蛮小落。”
“嗯,孤来此倒是想问一下孤的王后,孤在王后宫中,中了毒,这是何规矩?”
姜汤一听面露吃惊之色,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大王中毒?何时的事?大王现在如何了?可有传御医看过?”
强挺着站了起来,像是想走近查看。只是身体似乎十分虚弱,刚站起身来便晃了几晃。要不是子玉急忙扶住,怕是要摔到地上了。
“孤现已无事,只是王后可否为孤解惑?”
姜汤再次坐回椅中,闻言便道:“何事?”
“孤所中的乃是蛊毒,下蛊之人用心血养蛊,故,心血缺失,面色苍白,似是大病之中。”
姜汤听他刻意加重“心血缺失,面色苍白”这几个字,有些不敢致信的抬头看他。
这是她全心全意爱慕着的夫君。成婚十载,她只想着如何爱他,敬他,帮他,助他。她为他生儿育女,整治后宫。她为他说服父亲,出兵平叛。为了爱他,她甚至可以忍痛给出一个妻子最大的宽容,帮他安抚那些各地进献的女子。
现在,他却疑她,疑她下毒,疑她害他。
“哈哈哈……”姜汤似是听到及其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了起来。笑中带着刻骨悲凄,荒凉得像是久经无人的沙漠,最后一滴水份也被灼灼烈日焚干。笑声凄厉如杜鹃啼血,像是想将胸中所有压抑的委屈都倾泄而出,直笑到满眼泪光,气息不稳。
子玉在一旁连忙跪倒:“大王,冤枉啊。王后娘娘对大王一直心存敬慕,怎么可能害大王。大王莫要听了旁人胡言。”她这一说倒似纣王断定了是王后下毒一般。
姜汤听她说完终于停了笑声,似是想起了何事。
“是何人告知大王中蛊之事?”
“是妲己所言。”
姜汤看了一眼白晨,一脸的自嘲。
“她说了,大王便信了?她说了,大王就来疑我?”
“孤并未断言下毒之人,只是询问王后方才为何会呕血?”
“我……”姜汤似是有难言之隐,迟疑着看向了子玉。见子玉微微摇头,只得随意说了一句:“妾身无事,刚刚只是偶感不适,现下已经无事了?”
纣王见她面露迟疑,并不说真话,心中更加怀疑。
“王后即不舒服,就不要再乱走动,在寝宫中好生歇息吧。生辰宴会之事便交由云夕去办。”
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内殿。白晨三人自是紧随其后。
等一众人出了内殿,子玉未及起身,便惊呼了一声“娘娘”,却是姜汤又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桃夭宫中。
白晨站在殿外廊下透过虚空不知看向何处。无悲无喜的眼神不知何时掺杂了晃若流光一闪而逝的绵思。她明月一般的高华不再遥远,像是终于落入了凡尘为这万里江山覆一层明光。
她挺直的身姿仍像巍峨高山上一株笔直翠松,宁静却高傲,遗世而独立。
已是岁末,寒月所至,连下了三日大雪。殿外目之所及一片连绵银装素裹。空中顠着细小雪花,轻落而下,像九天仙女悠然洒落的花瓣洋洋洒洒四处飘飞。院中桃树枝条积雪沉甸甸压着下坠,逼不得己弯成向下弧,颤巍巍的垂着随时会折断一般。
琉璃自内殿走出,将手中黑色熊皮斗篷披在白晨肩上,知道以她修为根本不惧外寒,仍仔仔细细系好带子,也不多话,退回了殿中。流水赶忙凑上来手指着殿外,用口型无声问了句:“怎么样?”
琉璃一脸无奈的滩手,表示不怎么样!
这下连一向话多的流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有些担心的看着殿外,小姐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吧?自从半月前纣王生辰那日起就一直这样,书也不看了,有事没事的就在一处发呆。
那纣王也是,自那日棋也不下了,琴也不弹了。也照常来桃夭宫,每次只坐上一阵,看着小姐那眼神柔得像能滴出水来,渗得她跟琉璃一身鸡皮。
二人就各坐各的天天演默剧。
她伸手,他递书。她上塌,他往腰下给垫软枕。她眉头一动,他送了温度适中的茶。她再一动,他送点心。足足折腾了几天,流水这才看出来,这斯整个就是来跟她抢活干的。
琉璃一见她神情转变之快,知道这斯虽嘴上没唠叨,定是在心中绯腹了。懒得管她,也转身看向殿外。
她自参谷中化形便一直跟随白晨左右,千万年来从不曾见小姐如此?她也有些担心呢?
白晨面上神情稳如泰山,心中却乱七八糟。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哎!不就是个一夜情嘛?
纣王长得够帅,身材也够好,多金又温柔。这要在二十一世纪,算个什么呀!就是搁现在,自己要觉得没什么,那也就没什么了嘛!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一夜情的对象,他有老婆了,而且大小老婆加一起不知道几打。自己这是当了回小三?想想都有想晕死的冲动。还是过不了自己这关啊!
指腹在袖中轻抚着竹片上“情劫”二字。
那碧青微黄的竹似在薄薄讽刺着,情之一物,脆弱易折!
是情?是劫?
话要从半月前,纣王生辰之日说起。
纣王因亲争东夷,去年生辰便不曾在宫中,也未操办。今年自是一起补上了双倍的热闹。
生辰当日可谓是普天同庆,街头巷尾挂彩灯,放烟火,杂耍的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百姓都从家中走出自在街上热闹,真真是过年一般。
宫中设御宴,请百官,携家眷。自是少不得珍馐美味,纯酒美人。
后宫中更是张灯结彩,各宫佳丽无不细细装扮,个个芙蓉出水一般,翘首以盼着能博得纣王欢心,热闹非凡自是不提。
那日,白晨仍在藏书阁中看书。纣王知她喜静倒并未邀她出席。只是宴过半旬酒过半盏让宫人自去玩乐,在一众美人儿或妒忌或愤恨的目光中离了席。
云夕自接手姜汤宫中事物正自得意满,谁想任她精心妆扮了半日纣王却看都没看一眼,再见纣王酒宴过半就离席便知他欲往何处,将手中锦帕直当白晨扭得稀烂。
纣王只带温候一人,去了藏书阁。
在门口脱了斗篷,去了去寒气,这才进了楼中。温候忙在塌上摆了红木小几和酒莱,收实妥当就挥退了众人,自己也悄悄退了出去,顺手放下了档风用的棉布帘子。
白晨歪在软塌一侧,看着他们动作,一早就放下了书简。闻着淡淡酒气,撇了一眼已经歪在别一侧的纣王。脸色只微红,还好,没喝太多。
“生辰愉快否?”
纣王眼睛被酒气熏得晶亮,有点发直的看过来:“自然。”
他拿起鹤嘴玉壶,倒了两个满杯,手还挺隐。
“你还未向孤祝酒。”
白晨看着酒杯有点发怵,她前世身体不允,对酒这一类刺激性液体向来不碰。只在一次聚会偷偷喝过一种鸡尾酒,口感绵软香甜度数也不高。这一世虽然不惧却不喜这世间白酒刺鼻的腥辣。
遂摇头:“我不擅饮酒。”。
纣王一笑,雅致浓黑的一对天眉轻微上挑,醉眼中桃花簇簇徐徐开来,艳气逼人欲同醉。
竟自端起酒杯,抬头一口饮尽。他今日长发全部束在头顶紫金九龙冠中,只余右额角一缕垂在脸侧。抬头饮酒时,发丝经拂,喉结微动,酒液顺着嘴角一路蜿蜒流入领中,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着那酒变成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贴在紧崩平滑的肌肤一路轻抚着深入……
白晨心中叹了句色令智昏,拿起酒杯也随他一口见底。
并没有她想像中的火烈热辣,入口微甜,有淡淡果香。味道有几分像前世的“鸡尾酒”。不由莞尔,自动续满。
纣王笑意更浓:“这酒喝着不烈,后劲却足,不可多饮。”
不让喝?你拿来给谁看的?
不理,拿起小杯竟自抿了一口。口感不错。这才抬头,见纣王笑望过来,眼中艳彩让人不敢直视。
“我身无常物,今日你生辰。想要何物,我替你寻来。”
纣王笑而不答,只替自己满了杯,自饮尽了。
白晨见此便跟着饮了满杯,想这人是天下之主,自是不缺好东西。便也不再想礼物之事。这酒的味道不错,没想到这个时期就能酿出果酒来,入口微涩到舌尖转成甘甜,淡淡酒气不辣而熏。劳动人民的智慧呀!一叹!将手中杯盏同纣王杯边一碰。竟自干了一杯。
不想,一直爽快的纣王却只抿了一口。他在席间已经饮了不少,酒气上涌面色渐红,盯着杯中酒水,似是对人又似对己的说道:“孤乃这天下之主,无论想要何物,无不挥手即来……”
将杯中酒液一下倒进嘴里。干脆决绝,却带着淡淡嘲讽。
白晨连饮几杯,头脑渐渐有些晕乎。果然像纣王所说,这酒虽味淡,后劲却足。
她伸手将二人杯中倒满。就见纣王美如冠玉,雍容贵雅的脸上,浮起了一个自讽怅然的浅笑。随即拿起酒杯,又是抬头一口饮尽。
白晨突然想起四个字……―借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