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让人立刻想到翱翔于天际的雄鹰,苍劲厚羽划过云海掠出风声。或是荒漠中遗世独立的狼王,爪如利钩,目光锐如刀锋。
“帝姜妹妹,我与你一同进去可好。”他用肯定语气说着一句问话,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就该如此,这人显然是久居上位,随便一句的语气都带着惯性的命令。
话音刚落一个绽青织银绵袍服的伟岸男子闪身追了上来。他动作很快,却又不显慌乱,像一只矫健优雅的猎豹无声无息眨眼就到了身后。
白晨转头一脸茫然。
那男子轮廓硬朗精如刀刻,一对浓眉压着一双让人无法形容的眼睛,深碧的眸像深海的水沉沉流淌,却俺不住那眼中的孤霸之气。绽青织锦的侧襟袍服走动间泛着银光,有种不欲张扬的奢贵。人一走近便有一种清清冷冷的气场散开,这是一个能让人感到冷硬中泛着淡淡茕茕孑立孤寂之感的男子。
紫孪赤龙见到来人都是一怔,像是在这种场合见到此人有些不敢置信。
正暗自担忧的瑶仪夫人却像松了口气,淡淡轻笑着向那男子微微点头。
那男子回了瑶仪夫人一礼,直接无视紫孪与赤龙来到白晨面前,自然而然的牵起她一只小手,冷硬的脸上像是露了一个浅笑,抬脚拉着还在呆怔的白晨进了门庭中。
宽广的圣殿外足足寂静了十几息,突然像惊醒了一群苍蝇“嗡”的响起了簇簇语声。
有小姐茫然的问道:“这是哪家公子,这般有气势?”
有知情的低声嘀咕着:“天狼晟睿不是在看守离恨天?什么时候回了九重天的?”
更有熟悉的好奇问道:“天狼晟睿性情寡淡向来不喜这些宴会,今儿是什么风给吹来的?”
门庭外众人瞬间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早就将刚刚紫孪的挑衅抛到了一边。必竟紫孪公主的八卦天天有,天狼的新闻却百年难得一见,与之相比明显后者更能引起她们的兴趣。
赤龙见天狼晟睿拉着白晨那么自然熟落的动作,突然觉得兴致全无。紫孪却在心中冷哼,凭什么连天狼晟睿都对她另眼相看。二人各怀心事进了门庭,穿过宏伟大殿来到后殿。
后殿有专为百年宴准备的酒席,殿中以碧玉屏风隔了左右两边,左边坐着九重天各大高门的女眷,右边是男子专席。
紫孪进了后殿不得不跟赤龙分开,自去了左边首席,主位上座的凤后见她虽面上带笑,那笑却不及眼底。这是她自小看大的孩子,心中所想又怎能瞒得过她。
紫孪自小被宠溺得任性却生性天真烂漫,这也是她喜爱她的原因。他的离儿那般不羁的性子,自然不喜被管着被拘着,配个心思直爽性子天真的,好过整天算计。
凤后雍容的脸上浅笑着,拉着紫孪手掌轻轻拍了拍,她自然流露的威仪让紫孪本要出口的抱怨的就此卡在了喉中。
“放心,姑姑会帮你的。”
“嗯。”紫孪乖巧的点头,心知定是有人将门庭前的事传了进来。
按九重天大族排位坐在第二桌的瑶仪夫人与白晨背对着首位自是没有见到凤后眼神间闪动的寒芒。这百年宴有资格参加的必都是九重天排得靠前的大族。各大族家眷陆续到齐,后殿中灯明珠亮,酒莱浓香,锦衣珠翠,满堂华彩。
这宴是好宴,却并未真有几人敢玩得尽性。只因每百年一次的聚会都要在宴后选出下一任看守幻天门与离恨天的神族。
幻天门是九重天初始就已经存在的一道天门,连通人,妖,仙三道。而离恨天却是一片混沌,隔绝着魔,鬼两道。这两处都是九重天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所在。特别是离恨天,数万年来魔族一直不甘隐居在终年幽暗的魔界,想通过离恨天的混沌来到九重天。要不是因为神族的时时仿备,说不定这九重天早就成了魔族的领地。
对于看守幻天门和离恨天,各族族长是爱恨交织的矛盾。
按理说不管哪族能接了这任务,那无疑证明了族人的强大实力,在九重天的地位也会更让人另眼相看。可若接了,这两个地方都关系着九重天的安危,这么重要的责任又不是哪一族轻意就感担负的。
是以九重天为首的天龙一族连任千年守护幻天门,各大族长都是扶须额首。而守了离恨天万年之久的天狼一族,更是地位超然。不说实力如何强悍,就这份勇气也是其它各族望尘莫及的。
眼见各族长载言载笑宴已过半,威仪甚重的天龙族长,赤龙殿下严利的父亲大人,突然传话叫了赤龙与天狼晟睿问话。
两人平日虽没什么交集,刚刚在门庭下又显然有点不愉快,但毕竟都是心思通透之人。起身向外走出的空档,抬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和淡淡的怀疑。
能让他们两人有所交集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帝姜。两人像是有感应般,突然又对看了一眼。赤龙淡金双瞳浓艳华丽。天狼晟睿深碧眸中闪着寒光。只是淡淡瞥过两人都将对方心绪收进了眼底。
宴席奢靡,酒醉,人笑。
华灯照着女子脸颊粉白,华宴醉得男子放肆嘻笑。这一片喧闹中却像隐着一股暗流,静静流涌在浮光掠影下,谁都不知突然窜出的会是什么惊诧人心的恶毒。
赤龙与天狼晟睿出了后殿,一条甬道笔直,两侧花草繁盛。进了雕花阔门这才到了一处园中。天龙族长见了两人,挥手让座。天狼晟睿拱手,撩袍摆,余风未静,人已稳如泰山。天龙族长带着欣赏略微点头。再见赤龙如蝶落花间优雅轻盈,却带着风流不羁,又不觉皱了眉头。
三人端茶轻抿却无人开口。
这园中仙花烂漫,异草芬芳却是好景,在座三人却各怀心事,无心观赏。天龙族长放下茶盏,指着园中开得正盛的一朵奇花问道:“你们觉得这花如何?”
“香气浓郁,花朵艳丽,自然是好的。”赤龙答道。
天龙族长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又看向天狼晟睿,就见天狼晟睿认真看了那花几眼,清清冷冷的答道:“浓艳奢靡之物罢了。”
天龙族长曲指一弹,那如碗口大的花盘齐齐折断,从枝头坠地,不过瞬间娇艳衰败萎谢成一团黑中泛紫的汁液,一看便知是剧毒之物。
“有些看似艳丽优美,实则却是毒物,碰之不得。”
“族长何意?”天狼晟睿开口问道。
天龙族长用别一个问题做了答:“晟睿可知绝尘崖绝壁的预言?”
赤龙看着父亲脸上意未不明的神情,突然没来由的心里一突,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自心中升起。
天狼晟睿脸上寒气更重,开口重复问道:“族长何意?”
“魔星现,墨瞳显,十二尾出,九重天变。这预言显现了数万年,却从未有过任何应兆。直到一千八百年前,天狐族瑶仪夫人产下了一只小狐,瞳如点墨,还有异于狐族的十二尾……”
赤龙心中的不祥不断翻涌,一时激奋打断了父亲的话:“那又如何?您想说她是魔星,还是凭她一个小狐能翻了这九重天?”
天狼晟睿冷哼一声,起身而去。
赤龙看着父亲,艳丽的脸上一片清冷。他虽生来显贵,却无法了解贵介自以为事的高傲与视人如草芥的冷漠。他跟九重天所谓的高门贵阀之间像永远横着鸿沟深渠。他更不懂为了一族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父亲。他平静甚至带着笑意,只是笑不及眼。
“九重天之首的一族族长却如此荒诞,魔界向来野心勃勃,数万年一直蠢蠢欲动,难道就因为一个女子而成谶?我们这些生长在九重天的神裔如果被魔族打败,那也只能是技不如人。您自幼教导过孩儿,男子就应顶天立地,敢天承担,乱世争雄也不过胜者王候败者寇。我绝对不充许你们以这样的理由对一个弱女子出手。就算您是我的父亲也不行。”
天龙族长脸色铁青,怒气上涌,抬手就是一掌。
“啪!”的一声,惊住了正要起身的赤龙,也同时怔住了手掌扬在半空的天龙族长。
赤龙笑意更深,眼中朝霞却因失望而暗沉,像是厚厚阴云酝酿着暴风骤雨,带着深深讽刺的惊涛骇浪起身绝然而去。
天龙族长看着微微泛红的手掌,仍然英挺的面容突然显得苍老,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承续自己血脉的儿子质疑甚至厌弃,赤龙眼中一闪而过的绝然惊得他忽然就觉得悲凉。
半个时辰前。
圣殿中酒宴正酣,笑语喧哗。却有一人自始至终面色如霜,竟自闷饮。正是刚刚丢了火灵芝的天鹤族长。
那盗贼狡猾诡异,引得追拿侍卫东跑西窜,却突然在玉泉河边没了踪影。侍卫分成三批,分别去了上游下游寻找,连同等在原地的一批,足足找了几日也未再发现蛛丝马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天鹤族长统领一族神裔数万年,自然也是职慧之人,只一想便知定是有人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法宝,或是分身之法这才骗得侍卫团团转。
他怒火在腔无处发泄,自那日至今再未笑过,天鹤宫中人人自危,端茶倒水的待女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引火上身触了族长霉头。
今日他更是一早便到了圣殿将被偷盗之事告知了天龙族长,谁知一旁的凤后却许诺今日定会帮他找到那可恨的盗贼加以严惩。他将这事说出不过是向天龙族长诉诉苦楚,哪里敢想堂堂天龙一族会帮他捉拿凶手。
些时闷闷饮了数杯,越饮越觉憋闷。正在此时,他突然隐隐感觉到一股火焰之气,虽淡淡散在空中却瞒不过他养了火灵芝数万年的熟悉。他放下杯盏顺着那气息寻去,却发觉火气最浓之处在碧玉屏风的左侧女眷处。九重天贵门女眷均都在此,他一时也不敢唐突,只得唤来一旁添酒的小婢去凤后处说上一说。
那小婢片刻转回说凤后有请,天鹤族长这才跟着过了屏风。
这一侧莺莺燕燕正在嘻闹劝酒,忽见一位白眉白须的男子行来,俱是一怔。殿中女眷渐渐安静下来,都好奇张望这老者过来做什。更有认识或知情的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天鹤族长先向凤后拱手一礼,这才转身向着众人开口说道:“打扰诸位雅兴实是罪过,可在下有一事却不得不说。”
下面一听有八卦,个个双眼放光,侧耳伸脖。
“天鹤一族前些时日不慎丢了火灵芝,那灵芝对本族非常重要,族人寻了数日却遍寻不着,今日在下在这殿中感应到淡淡火焰之气,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助在下找到那贼人。”
他一说完下面霎时“嗡嗡”涌起谈论之声。
“有人偷了火灵芝怎么没听说过……”
“不是吧,偷了东西还敢大摇大摆的来百年宴……”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抓住脸面往哪放啊……”
“谁偷的?谁偷的?”
“打死不认不就完了……”
凤后仍是雍容华贵的笑着。
紫孪眼中满是得意看戏之色。瑶仪夫人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不由得转头看了白晨一眼。
白晨心中一惊,暗叫完了。这么多人跑肯定跑不了。
那老头即然开了口就一定有方法找出那火灵芝。虽然不是她偷的可怎么说也是为了救她这共犯的嫌疑是跑不了了。况且那火焰气息还在她身上,也抵赖不掉。
白晨正在胡乱想着应对之策,突然发现殿中不知何时变得无比寂静。那些平日羞羞怯怯的贵门小姐,笑不露齿都要以帕遮口的淑女此时俱都目瞪口呆,顺着她们忘了仪表直直望着的方向,那目光的终点好像,似乎,应该,可能,大概就是自己。
白晨心中突的升起一阵寒气,紧接着就觉一阵劲气兜头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