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不同,女宾席上向来是众目焦点的凤族紫孪公主,今儿竟作了陪角。而主角正是第二席瑶仪衣人身侧的白晨。
多年前那一场不欢而散的百年宴,在坐大多都还记得。
当众承认偷盗的天狐族小姐竟然如此不顾脸面公然现身,再加上数年前传得沸沸扬扬的两男一女失踪私奔的流言,怎么能不引人遐想。
从白晨出现在圣殿门外开始,今天的宴会注定会以她为主旋律徐徐展开。
白晨静坐巍峨,不动如山,听着下面席上喁喁流言悄悄传播,时不时有人胆大盯着她打量,必是先一呆怔,随后眼中蹦出震惊,疑惑,不可置信等等情绪,表情像是在说:不会吧,这姑娘长得也不像贼啊?
白晨此时必会微笑着看回去,对方往往霍然转头,假装看向别处。
白晨看着有趣,屡试不爽,如些情景倒给沉闷乏味的宴会添了几分乐趣。
她今日心情好的出奇,赤龙虽说有办法让天鹤族长道歉,可她却没放在心上。道歉有什么用,该受的伤都受了,该吃的苦也都吃了,再说还有幕黑手赤龙他娘。经过那么多事情她也已经看开了。难道真要把事情真相公之于众,害得赤龙为一女子偷盗火灵芝之名传遍九重天?他救过她的命,足以抵上这些虚名了不是。
她一个将要离开的人,名声好坏也并不重要。
她已经打探清楚九重天去到凡间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幻天门。
而开启幻天门的方法只有每百年决定的看守人才知道,她只要在百年宴后的会议上取得看守幻天门的主动权,回去朝歌就指日可待,这也是她今日会来百年宴的主要目的。
那男子会不会每日仍在桃花树下盘膝而坐。好看的眉眼会不会因为她的迟迟不归而微微皱拢。那男子低声吟唱的凤求凰恍若响在耳边,却又遥远到无法探寻。
白晨高扬的心情缓缓落下,思思缕缕的挂念缠上心间酸痛满胀。她不再笑望那些目地各异的探究者,垂下的眼幕间深深收敛了突然汹涌的愁思。
瑶仪夫人在一旁握着她双手,眼中担忧之色尽显。
她这女儿从小倔强,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做娘的往往想着开解劝导,只是一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再想说的话也都卡住无法出口。这次外出日久,伤虽好了,性情却又变得不同,似是比从前活泼了些,话也多了几句,要是认为她就此变得好说话了,那又是大错特错。每次说了一半都被她变着法的转到别处,要不就笑着看你说,至于话入没入耳却是难说了。
瑶仪夫人见到女儿突然的变化,以为是这席中诸人有些不堪的言语被她听了去心里难受,正想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一旁突然窜出个丫头,拿着碧绿细嘴玄壶斟茶。瑶仪夫人身子一侧的档,这丫头正把倒了茶的杯盏向桌上送,瑶仪夫人肩膀一斜正撞在她端杯的手腕上,就听那丫头“啊”的一声惊呼,一杯热茶不偏不正,当当洒了瑶仪夫人满襟。
丫头吓得赶忙用帕子去擦,偏偏位置正在胸前又不好着手,瑶仪夫人也吓了一跳,还好那茶拨洒的面积大,茶水清薄,只将衣襟湿了人倒没烫倒。
这边几人又是惊呼又是起身的,到底惊动了首位上的凤后。一旁另有待女上前细细解说清楚,瑶仪夫人又怕那丫头受罚直说无事,如此凤后就叫那待女带了瑶仪夫人去换衣也就罢了。
白晨起身正要陪着同去,偏偏凤后亲自起身端了酒盏,言说下人失礼庆幸瑶仪夫人宽宏大量不与记较,她敬了此杯寥表歉意。
白晨见她笑得温和有礼也不好当面驳了她脸面,必竟是赤龙的母亲,遂也举杯与她同饮了一杯。
凤后喝完回了上座,竟自与一旁紫孪说话。白晨却没来由的有一种隐隐不好的预感。她拍了下胸口,将情绪压下,世上总不会全是坏人坏事,自己经历太多难免想得复杂。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连抿了口茶,那茶是天龙宫特有的春雾龙芽,每年只在初春那一日晨时,还必要同时起雾才可,在春雾中摘得枝头上最嫩的一叶,这才得来。
茶叶嫩绿尤如新生,在杯中打着旋,渐渐沉入杯底,几片新绿层叠在一起透出清晨新露的冷香,让人看之忘忧。
白晨却猛然自杯中抬起眼。
茶……
她终于想到哪里不对,今日百年宴上的待女全部由天龙宫精挑细选,怎么可能连倒个茶都泼洒宾客一身。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人指使她故意将茶泼出。
宴会上名门闺秀夫人们不下几百,偏偏却选了与世无争的瑶仪夫人。
白晨眼中寒芒一闪,如极北寒星划过长空,留下一道冷痕。这明显又是冲着她来的。只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动了她。思绪飞快,不过几息,白晨起身向着后殿出口而去。
她匆匆闪出门口自然没有见到凤后凝视她背影的眼神笑意晏晏。
后殿外一条笔直石板甬路向着一处院落延伸,白晨进院转过照壁正要找个待女询问,眼角余光忽见右侧回廊转角人影一闪,一个秋香色背影匆匆急驰而去。
白晨闪身跟上,心中焦急更甚。
早上出门时瑶仪夫人还问她这秋香色衣裙可好,她细细看过自是印象深刻。前面女子行色匆匆腿长步宽显然不是瑶仪夫人,可她穿着这身衣裙究竟想将她引到哪里?
一种阴谋的味道荡在白晨四周,她面上神情更冷,这人好心计,用瑶仪夫人的衣裙引着自是不怕她不来,就算半途被她发现量她也不会不顾瑶仪夫人安危。
贴身衣裙都能拿到,想要瑶仪的命还不易如反掌?
今日宾客众多,就算她有个好歹也没人会相信堂堂天龙一族会平白害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
白晨怒极反笑,即然有人费力将她引来,那就看看她们能玩出什么花样。那女子匆匆转到另一侧厢房门口突然没了踪影,以白晨如今的修为竟然探查不到此人的行踪。白晨眉头深锁,越来越觉得事情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她正在想这院中寂静无声将她引来此地究竟为何?
一声惨叫正面解开了她的疑惑。
声音正是出自那女子消失的厢房门口,随着一声男子惨叫之声,厢房素白纱窗猛的被一个黑影撞破,那黑影在空中身体一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白晨所站的位置,闪电般出了院墙。
与此同时院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来者不下十人。
白晨站在院中没有动,她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窗口,像怪兽的一只巨眼,黑洞洞阴森的渗人。从那里可以望见室中地上血迹斑斑,和一部份被撞得凌乱的桌椅,一个倒在地上的椅背后面,露出一只沾着血的手,苍白的肤色被艳红血渍衬得怵目惊心,像是无声宣示着人死时的惨烈。
院外十数人匆匆涌入,见到院中站着一个女子都是一怔。
接着有个像是头领的人醒过神来快速跑进厢房里,不久后他招手示意属下分开把守着院中各处,分出两人出院禀报,其余人等又将小院仔细搜查了一遍。
这队人行事利落有序,从进院至今无人言语,一切命令都在快速沉默中完成的相当干脆。那领头之人脸型方正,眉际呆硬,一见便是不知便通刻板之人。
他从屋中出来挥手,立刻有两个侍卫站到白晨身侧不曾离开,想必是见她一身大家闺秀装扮定是出身名门,遂也未敢动手碰撞。
领头之人此时搜完了院中,这才来到白晨面前拱手说道:“姑娘还请暂时不要离开,天鹤族长死于内室,此院中只有姑娘一人,待到族长来此还请姑娘解惑。”
白晨看着那人并未开口,淡淡嘲讽一笑。
有些人终是看不得她安生。整个九重天都知道天狐帝姜被天鹤族长废了修为差点成了活死人。这个时候,她刚刚恢复甚至修为已经高过天鹤族长的时候,他人却死了。死在一个只有她的地方。
就算没人亲眼见到,可谁会相信人不是她杀的呢?原来她们打的这个主意,让她背个黑锅,顺便借力杀人。白晨退了笑意,等着看戏。
不过片刻,院外脚步声响起,眨眼到了院门,一位深兰衣裙的妇人首当其冲,一阵风般从白晨身前刮过。
她一进了内室立刻哭喊震天。
“老爷,老爷你死的好惨啊。”
“老爷啊,是谁下的如此毒手啊。”
“啊,老爷啊……”
随后进院的天龙族长,凤后,并几个大族的族长夫人们,都被哭声震得脚步一顿。
天龙族长看了一眼破损的窗户,又意未不明的看了一眼站在院中被侍卫守着的白晨。他威严的脸上眉头一皱:“到底怎么回事?”
领头的侍卫上前躬身:“天鹤族长死于室内。”
“什么?”后面几个娇弱夫人有人惊呼出声。
天龙族长大步进了内室。凤后淡笑看着白晨。白晨亦轻笑回望。两人无声对持着直到天龙族长垂手走了出来。他脸色由进去时的震惊转成了惊骇中带着铁青。
“经脉尽毁,脑府炸裂。”
啊!又有几人闻言惊呼。
天鹤族长身为一族之长,修为虽不及天龙天凤天狐等大族,却也不是一般人能随意说杀便杀的。这般惊世骇俗的死法在九重天从未发生过,众人怎么能不震惊惶恐。
天龙族长突然转向白晨:“这位姑娘为何在此?”
白晨端庄一礼:“家母更衣久待不归,帝姜心急出门来寻,走到这处院中就见一个黑影撞破窗户飞了出去,接着这些侍卫就进了院中搜索。”
天龙族长眼神一扫,侍卫头领忙上前说道:“属下正在例巡,听到惨叫声一路寻来此院,就见这位小姐站在院中,室内之人已经气绝。”
“你等可曾见到黑影飞出?”
头领摇头。
天龙族长转向白晨:“这位姑娘如何解释?”
白晨轻笑:“族长可曾见到天鹤族长被人杀害?”
天龙族长疑惑道:“自是不曾。”
“为何?”
“……”不待他回答,白晨接着说道:“自然是因为族长来得晚了,侍卫不曾见到凶手飞出,自然也是因为他们来得晚了。”
天龙族长沉眉宁思片刻,正待开口。
室中突然飞出一个深蓝色人影,掌上带着劲风直朝白晨面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