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海冽蓝如晶,光柱直投,团转绕生的海藻直蔓延向海底深处。金黄迭车菊随海浪绵软起伏,五色海鱼悠然游过沉陷于冰蓝海底的雪白巍峨殿群。
离心岛花宫临海而建,白玉石铺成的台阶从宫殿高台直蔓延入海中。浪花扑叠起一片鳞碎晨光,繁花密迭投影的海面下,缈音在水中灵活如鱼游动。虽然周围是海水,但她还是明显感知额头有汗冒出。
那少年皮肤黝黑眉宇英武,右脚被海藻密实缠住,胸膛中的空气越来越少,他却在使力要将身旁的缈音推浮上岸。长发在水中散若游丝,缈音认真看着阿诺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弃他不顾。她游下去,用力去撕扯那些夺命麻烦的海藻。
花宫楼船返航时,两人就一路藏于船弦暗处尾随游来。
入港,帝娑华引众下船。对于这个貌绝美性阴毒的男子,缈音不敢再轻易接近。她只远远看着他在人群中光盛明珠引领一路风华。如果不是他手中还有她必须得回的母亲唯一遗留下的环佩,这个人她必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阿诺则出于愧疚,如果不是要帮助自己,她的东西也就不会轻易落入这人手中。
从海藻中解脱后,两个人潜在白石台阶延伸下来的海水下。海浪声并不能全部掩去正在开宴的殿宇中传出的声响。缈音眉宇微结透过水面看着殿中透来的朦胧灯光。少顷,她转向阿诺,手指着殿宇方向摆了摆手,又再摸着他耳朵和唇瓣示意一番。
常年浸泡海水中,她皮肤仍旧润泽。这样的触感从耳垂唇瓣留连而过,像小猫爪子挠过般细痒。少年心神一荡,但很快回神理解她的意思。她想要了解岸上殿中动静,不知为何却要他来作个代介。好在他耳力向来不错,殿中主要是宾主两名男子对话,他将听来的内容以唇形方式转述于她。
水下,她玉眸铮亮,一瞬不移地看着他的唇。少年心血上浮,禁不住心猿意马。那些人说的什么内容他并不了解,但她却似乎一直很在意的样子。
殿中琴声停下不久,她脱力般靠在石阶上眼神空洞。这样子她很容易被海水卷走。阿诺小心靠近,先看了看她神色,然后伸出臂,缓慢将她揽入怀中。她自然无比将头放入他的颈窝,微微发抖的身子在他怀中安定下来。
两人就在水下偎依不久。头上怦地一响,继而强烈血腥气弥散四周,很快又有了第三双眼睛与他二人保持对视!
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初成少年,同他们一样在海中保持悬浮身姿,皮肤苍白幼嫩,身上只着一袭青衣,发丝向上漂起,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投入一丝光影。这般空洞沉寂的眼神,只有死人才能拥有!
缈音闭了闭目。阿诺全身颤抖,从小长于渔家却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看到死人!
少年一双手掌齐腕而断,死状凄惨,断处白骨青筋毕现,丝丝血液渗出,是被人活生生以斧头斩去手掌绝命后即推尸入水!奇怪地是,死得这般凄惨,尸体表情却异常平静。
看出缈音不适,阿诺携着她游到另一边海水下。两人短时露出头来换气,缈音低低在他耳边道:“他就是刚才殿中负责调音的那个人。”阿诺震了下,悄然抬起右掌,微作迟疑,开始在她背上轻拍。
殿中又有话出,却是开始在品评美食。阿诺初时还为缈音翻译一两句,次后听得多了面色一变,想到刚才那少年的恐怖死状胃里一阵翻腾!索性只静静搂着缈音不再作语。
“玉指花开,是用那少年手指做的菜。传言一些玩弄琴道的人,会专门养一些眉清目秀的少年男女,从出生时便施以特殊调教,除了调理琴弦,不再做其他粗活重活。因其手嫩如玉,故而调理出的琴声都堪称纯正妙绝。赏琴兼赏人,颜貌出众者,亦被称为玉童。”缈音不带一丝情绪讲述。
阿诺用手掩住她的嘴,“不要再说了!”
缈音却仍在道:“刚才那名玉童,想必是那一点伺候不周,才被他主家不留情地杀了!”
阿诺无语,心口有疼意滋生。身为浮海花女,她究竟有着怎样地过去?他没有陪她经历过,却能感觉到那些过去在她身上留下了沉重暗影。明明痛恨着,她却非要颤抖着声音清楚讲述。这样的举动,让阿诺想起有一种人遭遇过大变背负刻骨仇恨,故而会借这种类似于自残般的举动来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旧日种种。
海风中仿若还有血腥气残留,两人在海中半浮半沉。
过了一会,岸上传来脚步声。两人急潜入海,砰地一响,又一物当头投了下来。仍是血腥气满鼻,阿诺看清丢下来的东西忍不住就要骂爹了!那名霁光环绕的帝姓男子,仿若不管身处人群哪个角落都有呼风唤雨的效果。
是巧合还是故意?!
他们明明都换了位置了,还刻意选了处僻静角落。可投入海底的两具尸体不偏不倚都是从他们头上丢下!
面容姣好的女子肚腹肝脏位置被开了个血洞,血液丝丝流出,青筋血管盘纠,死状甚至比前面那个玉童还要可怖!但表情偏偏又与那少年一样平静得邪门得紧!
阿诺一脚将那女尸蹬开。
“她的肝脏被活挖出去做了食物!”缈音一说完就开始剧烈呕吐。这个时候她再也顾及不了会被会被对方发现逮个正着。
殿内纱蔓四起,海风挟了各种花香强势卷入,拾阶步步而下的帝娑华越发身姿魅人,“玉指花开和美人泣,是花宫最经典的两道美食!而食材,则来自刚才的那对玉童。如何,此刻先生还会觉得这两道美食可口么?”
玉葛静颜如玉,只有眸色微见变化。所有侍人都以为他将冲出殿外狂吐之际,他却静静一笑,颜正声端道,“如此佳肴,穷尽天上地下,还真是唯此仅有!多谢宫主盛情!”微带遗憾,“只是太可惜了这对玉童!要调教出这样的可人儿,至少要花费万金和不少于八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