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片刻紧凝,帝子止步而笑,“先生果乃高人!一切确如所言!”近前直逼视到玉葛面前,声音低低而玩味,“不过,他们总算是为先生而死,先生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情么?”
“总归你的人,想杀就杀,与我何干?”玉葛温温笑溶月。
帝子微笑着退后,一指宴席正中摆放着的九宵环佩,“因为他们没有令先生满意,所以该杀!为让他们死得瞑目,还请先生说说他们生前最后一点不足。”
玉葛看着长琴,“玉指上弦,美人心抚,皆动作风仪完美不缪丝毫。”转望帝子,一派俯观憾色,“不过,花宫始终是商贾出身,商者,注定逐利而浮于名。名利驱使下,正如当世风雅之道,太过浮于形式而轻忽本质。他们的不足,就是太过注重于形式,表面华丽无比,却遗失一颗无比重要的琴心!”
帝子不甘,“《花神赋》,以声入景,难道还不能堪称琴心之作?”
玉葛取美酒连饮数杯,醉意下眼角熏染微红,“曲是绝世好曲。只是需有起有落,首尾呼应,完整演绎,方可称得上是真正完美的琴心之作!花觞意境,音走急弦,一路攀拔,至高而断。听者本若有所待,”以手比在脖间,“就像我这般都卡紧气息在期待看到下面的场景时,”两手撇开状,“却从海底睁眼那幕后,一下子什么也没有了!”
帝子目中迥亮,跌步而叹,“先生说得没错!实不相瞒,刻于花事堂正中石柱上的《花神赋》虽称花宫秘宝,却从来只有半阙!”
玉葛果然大感兴趣,“那作者是何人?是因病而亡还是灵感中断才会如此?!”语气顿了顿,“如果其人存在,那可是真正的大才之人!”
帝子缓缓踱步走回高阶,“没有作者。”
“宫主不实,诚然戏我!”玉葛讽笑。
帝娑华坐入席位,“我说的是实话,这首曲子是真实发生确有其事,”看着玉葛不信的样子轻嗯点了下头,“如果非要说是什么人写出来的话,那场景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可说是作者,因为正是他们的亲身经历,才造就了《花神赋》的存在。”
玉葛拍案叹息,“花神若存世,我必娶之!”
帝娑华压眸浅笑,并不回应,只转了调言道:“能听出其中玄妙,先生确实高才!”
玉葛正色看他,“我不会如其他所谓的才子那样投于花宫。除此之外,还请宫主说说此番设宴邀请的真正目地?”
帝娑华掩口轻笑,姿态轻浮挑逗,“真正目地?雅者最重风仪,先生如此直白,难道就不觉有失风雅了?”忽然移目殿外海面,如若驽箭脱弦放语,“花宫重才,世所周知。如今又正值大入人手之际。”
直盯得玉葛面色生变。
帝娑华却又微笑着另有所指,“先前本是想借那对玉童的表演向先生示好,却不料得遇高手,马前失蹄!”
玉葛冰心冷雪颜,“是马前失蹄,还是故意试探?是示好,还是挟命而示威?一切恐怕只有宫主自己心知肚明!世传花宫其主,心诡异性阴毒,今玉某切身领教,确实不负金蝎之盛名!今日请别,世路宽广,从此勿遇勿语!”
飒然起身,拱手行礼就走。
帝娑华悠然,“此乃西子海离心岛,此岛为中心,方圆百里皆为我名下所有。非花宫主人令,此范围内不许操一浆,不许动一船。”
玉葛雪颜冷霜雪,“果然打算挟威强令?”
帝子连叹,“错!错!先生误我。先生是天际高鹤世外冷梅,我如何敢私入囊中?宴佳曲,品美食,花宫倾尽所有以诚相待无果,那我也只好直白诉之了!”抬手抚额,一脸苦恼状,“这么说吧,我新近看中一个人,其来历不明性情与凡人殊异,辱之而不惊,志坚而不移!有意将其收入花宫,却不知该从何入手?”
玉葛狂笑而出,“那必是我道中人,惜其志而不入囊彀。可赞,不可强入!”其去意明显,帝子忙下阶连追数步,怎奈其意气之下,竟大有遥不可及感!
玉葛大步而出,海水沾衣,其步不止。
竟是以生死证明志的慷慨之态!
帝子止步,身周气势低沉如乌云压顶,侍人皆避退。帝子使力握着掌心佩玉放言:“《花神殇》下半阙,先生可愿与我共同谱之?”
侍人们的讶异目光中,玉葛立时止步,海浪就在他胸口跌落,他回首相望,“如此,可矣!”
帝子笑,伸手相邀。
众人齐松口气。
海角暗影里,有渔家少年轻拍胸口道:“吓死我了!传说中的腐儒之志?还以为又要因此见到一具死尸!”
定了定神,又眼神古怪看着近前少女,“辱之而不惊,志坚而不移?怎么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缈音极其尴尬地迎笑。
殿内,宾主再聚。不再如先前席位分明,两人近前相对,玉葛目光迥亮直言:“可否至花事堂一观《花神殇》原本?”
帝子取了把折扇轻摇,“这有何难,稍后再观。此前,先看看两样东西。”起身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四名孔武有力的男子抬着一具重达千斤的石棺放置过来。
玉葛神色大变,蓦地跳起怒指,“你这是何意!”
帝子微微笑,“千年寒玉棺,上古流传下来的奇物之一。以棺盛尸,能百年不腐。听说当年玉先生是以百幅字画代价才从别人那里换来。令徒青蔻死后,先生就以棺放尸,四处求取解药试图让令徒复活。数载寒暑,尽管无数医者皆告之无救,先生仍不改初衷,一心求取天涯!这等痴心,这种毅力,倒与我新近看中的那名怪才颇为相似。”
“脱离了寒冰谷,就算有玉棺护体,不出十日她就会死去!她与你有何仇怨,你要如此出手害她!”玉葛气得浑身发抖,试图靠近石棺却被阻住。
帝娑华悠然摇扇,“不是害她,而是救她!这不,我替先生想得多周到,连昙华奇花都一并挪了过来。还有三个月就是西子琴会,此前,先生尽管放心在花宫住下,而我,也定将倾花宫之力让令徒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