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紫涵人还没回到自己的小院,那边太夫人就派了如意来请她,许是走得急了,如意白晰的额头上沁出一丝细密的毛毛汗,“少奶奶,太夫人说了,请您一回府就务必去见她。”
紫涵微笑地看着如意,神情淡淡的:“如意,你可知为何?”
如意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嘴唇边翕,似有为难之色,紫涵抬脚转了方向道:“走吧,我原本想回屋里喝口子热茶的,马车坐得久了,腰都酸了。”
如意稍松了一口气,在后面紧跟着,走到半路时,紫涵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今天去了悦来酒楼,把赵冬生给搙了,让刘全替了他的位置。”
如意听得怔了怔,猛地抬头看着前面紫涵瘦削纤秀的背影,眼前又浮现出三年前,自己被人牙子带到这位大少奶奶面前时,触到的那双温暖柔净的眼眸,那时的少奶奶眉宇间蕴着淡淡忧伤,面对太夫人时,那般的柔弱和谦卑,面对少爷时,又是那般的小意温婉,而如今的大少奶奶……背脊挺得笔直,眼神也是清亮而明澈的,似乎突然生了胆气,抖落浸在骨子里的怯懦卑微,变得自信而明朗了起来。
“少奶奶,赵冬生在太夫人屋里。”如意微叹一声,轻轻说道,说出来后,自己都有点微怔,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得醒少奶奶,是为那初见时温暖的眼眸,还是如今她的凌厉与自信?不是那日她及时的阻止,让自己免于成为少爷身下的药物?
赵冬生应该是骑了马回来的吧。
紫涵回头对如意轻轻一笑,笑容里有着淡淡的安抚和友善,对,是友善,一种平等以待的友善,如意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在冲撞着,流动着,她是奴才,从来主子看她时,都是居高临下的附视,主子与奴才之间,友情是奢望。
她的脚步就变得轻快了起来,原本走在后面的她,越过紫涵,走到前面带路,福寿园外,余妈妈已经立在了穿堂外,眼神冷凝地看着前来的紫涵,如意撩帘而入,以福一礼说道:“妈妈,少奶奶来了,太夫人是要现在就见么?”
“如意,公主殿下已经明令过,府里的大少奶奶只得是公主,你这般伶俐的人,怎么连这个也忘了?”余妈妈冷冷地看了穿堂外一眼,声音不大不小的提醒如意。
如意又福了一福,笑道:“妈妈莫怪,如意只是叫惯了,一时忘了改口,如意这就去请二夫人进来。”
说着便退,紫涵已经撩帘进来了,笑吟吟的看着如意道:“太夫人可是在里屋?”
如意点头应是,紫涵自余妈妈身边越过,眼神都没有向她瞟一眼,余妈妈的脸紧了紧,脸上的皱纹褶子都像撑开了几许。
赵冬生正跪在太夫人面前,一看那男人的头上又渗与了新鲜的血迹,就知他方才又在太夫人面前表演死磕了,紫涵鄙夷地看瞪他一眼,动不动就抹泪磕头,真是个贱入骨髓的软骨狗奴才。
太夫人见紫涵不经通报就进来了,脸色更沉,将手中的茶往桌上重重一磕,“跪下!”
紫涵俏然站立,凤眼四顾,屋里只有跟进来的余妈妈还站着,她想也未想对余妈妈道:“跪下!”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凌厉和威严,带着股莫大的威势,余妈妈心头一震,脚一软竟然真的跪了下来。
太夫人气极,抓起茶盏往紫涵砸来,紫涵脚步轻错,让过那茶盏,愕然地看着太夫人:“太夫人,为何要打骂儿媳?”
“跪下说话!”太夫人气得嘴唇在抖,苏氏的胆子大的没边了,竟然一再的忤逆她。
余妈妈这才反应,她不该脆下的,忙要起身,紫涵一个眼刀劈过去,她迟疑了一瞬,眉头一皱还是爬了起来,一张老脸绷得更紧了。
“不行啊,儿媳上次落入湖中,伤了风寒,双腿风湿太重,跪不得,请太夫人总怜惜。”紫涵张皇失措,眼中泪盈于睫,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哀求道。
太夫人便想起她着实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这几天又有了消息说,苏家老爷已经动身赶往京城了,上官府如今是皇亲,倒是不怕苏家那样的商户,只是如今上官家的家底子还是太薄了,还要靠苏家的财产维持府中开销,真把苏氏怎么着了,苏老爷来了又要为这费口舌,算了,不跪就不跪吧。
“你好大胆子,说是去清风寺,却去酒楼做什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婆婆吗?”不跪可以,太气势上要压住她,所以,太夫人这话的声音拿捏得很好,低沉,压抑,带着风雨将至的暴戾。
“儿媳是要去清风寺来着,可出了门才想起,今天的日子不对,不宜求神祈福,儿媳怕给相公带来厄运,所以,就改道去了酒楼。”紫涵低眉顺眼地,双手还绞着自己的衣角,一副担心害怕样子。
太夫人被她说得一滞,本想治她个欺瞒之罪的,她的理由滴水不漏,还如何治她?
“那你为何要把赵冬生的掌柜之职给下了?你不知道他是我安置的吗?”太夫人忍了忍,又喝道。
“回太夫人话,赵冬生可是个难得的人才,如今相公青云直上,前途似锦,一跃而成为大锦亲贵,太夫人您身边没几个贴心能干的人,办起事来哪能得心应手呢?儿媳听说皇上可是赐了不少庄子和铺子给相公的,那里肯定需要人手打理,儿媳那酒店楼太小,生意又上了正轨了,自然要把人还给您才是。”紫涵凤眼真诚而坦然地看着太夫人,一副我很为你想,为你牺牲自己利益的样子。
太夫人听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皇上确实是赐了不少庄子田产和铺子给上官府,可公主精得鬼儿似的,全掌在手里,她哪里敢插人手进去?可偏这话还不能可着苏氏,一是怕苏氏会瞧不起她,说她欺软怕硬,二她也确实不敢说,怕隔墙有耳,得罪了公主。
“皇上赐的那些庄子不用你操心,赵冬生我瞧着就在悦来里做得着挺好,你明儿还是让他回去掌管酒楼。”说不过,就干脆来硬的,太夫人板着脸,一副命令的口气。
“那不成啊,儿媳已经让人接过手了,赵冬生您还是另作他用吧,儿媳可不敢用太夫人您看重的人。”紫涵眉眼仍很恭顺,话语却很坚决。
太夫人没想到她敢当面反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的话你也敢不听?”
紫涵笑着抬起头来,静静的,柔柔的说道:“儿媳原是很听您的话呀,听到最后,您让儿媳下堂为妾,儿媳再听下去,您是不是又要儿媳再投湖自尽一次?儿媳死过一回了,不想再死,不过,太夫人您要再逼儿媳的话,儿媳也许会听,不过,不会死在府里,儿媳用头去撞登闻鼓,死给全天下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