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和愣了半晌,被这般冷情的话语惊得不晓得如何摆放双手。他该是明白的,眼前的这位从不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一句暖心的话来。只是,却是贪恋那个在临海城时候的她来,那个时候,她依着他,会对着他笑,也会关心他。“菀菀,你当真如此薄情?”一句话说得是肝肠寸断,他的好看的金色瞳孔一下子如同溺水一般,一片氤氲。
“‘薄情’,算是吧。”突然有些怅然,不做辩驳。倒是看到一旁萎落成泥的玄武明溪,眉头微微一蹙。于时,玄武明溪被抽走了身上属于玄武的精神力,加之本就是半魂之身,承受不住此处空间威压,缩成一团,眼神空洞,独独嘴里还喃喃地念着“白虎凝心”的名字。同他的失魂落魄相比,他胸口处长出的那一朵魂离花倒是分外的显眼。魂离花,开三年,落一年,落尽魂离。此番,出现在此,又是惹了什么因果?
帝和看到慕菀把目光落在玄武明溪的身上,不言不语,不见一丁点的情绪外露。她的身周扬起肃穆的金芒来,他识得,那是佛光。菀菀她,成佛了?!天大的打击,莫过于此,心爱之人就在面前,却是好像永远断绝了联系。如是在以前,他可把她夺来;现下,却是貌似不能了。功能圆满修成佛,红尘从此是陌路。这样的心思便是把帝和金色的瞳孔给遮蔽了,竟是无法看到玄武明溪胸口处长出的魂离花。
魂离花仿若无人一般兀自展开花瓣,越发得明艳照人。它这次盛开,又是为了夺走谁的魂魄?玄武明溪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的身体越发蜷缩在一起。好像看到了某个让他日夜思想的人儿,明明已经失去焦距的瞳孔竟是有了一瞬间的神光,嘴上欣喜道,“凝心,你来了。”
曼珠沙华承接引之名,彼时,慕菀又得归位成佛,如此,竟是又叫她见了一回四方之境的秘辛。确然,她是不愿意知晓的,由她选择的话,她断断是会走得远远的。不是她凉薄,而是,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她很久很久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比如说,幼时谛听告诉她那个遇见的男子是冥王,亦或者是后来冥王同她吃酒之时泄露的一句“喜欢”。
眼前虚无,身边帝和黄色的衣袂慢慢消失,魂离花的样子却是越发的明显。是一间小屋子,屋后有一片池子,池上建着一座亭子,和池里养着的魂离花一道守着一个女子,女子的手上拿了一本话本子。而故事,便是在这话本子之上。待得慕菀走近的时候,所有的景象都自动后退,仿佛不曾存在,唯独手上被塞了一本话本子,正是女子先时阅览的那本。慕菀下意识地不想去看,却不防话本子自动开启,又自动地读取了里头的信息。
故事的发生一点都不美,却是被设置在了一个唯美的地方——东海之滨。东海之滨有十里桃林,十里桃林深处立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白衣女子好像在等人,手指来回地绞着衣角,好像十分地焦虑。
旋即,场景转换。出现在了万丈崖下,白衣女子染尽鲜血,直挺挺地倒在那里。面容惊惧,好像曾见到什么惊恐的事物一般,死不瞑目。
再后面,一条金龙自万丈崖顶而下,卷起白衣女子的尸身,幻了人形。登时万丈崖变作万顷平地,四周升起四根柱子,上头各有一只神兽坐镇。而四根柱子的正中央便是那金龙同白衣女子的所在,金龙抱着白衣女子,脸上寂寂,“忽的”眼前一黑,擎天石碑压在了他二人身上。慕菀心头一颤,这——这话本子莫非记着的是这禁地的由来?!恍惚之中,脑子里蹿出两个人名来,驭天和栖梧。
驭天,真龙。
栖梧,真凤。
这四方之境的禁地莫不是真龙与真凤长眠之所?
眼睛瞄向虚空处,好像看到了那个男子抱着白衣女子,神情寂然,无所恋。慕菀不觉,她身上佛光洋溢,把这一室照得如同西方极乐,佛音梵唱。或许是心境变了不少,对于这男女之间的情事她也只能凉薄以对。叹息了一声,色即是空,倒是不再把真龙驭天和真凤栖梧的的事情放在心上。而话本子亦兀自往下翻去。
约摸百年的光景,从石碑深处长出了第一朵魂离花。
心下松了一松,原来,思绪回转到之前所处的东海之滨十里桃林,白衣女子身后一抹极浅极浅的粉色,那便是魂离花吧。花落魂离,那一次,给这花陪葬的便是栖梧其人了。
再百年,魂离花消失。
再出现之时,便是被玄武明溪同白虎凝心遇上了。
而那一次,给魂离花陪葬的就是白虎凝心了。
那这一次,又是谁?
慕菀理了理思绪,倒是明白个所以然来。只是,为何这栖梧会有一株魂离,纠缠着慕菀。隐隐浮现另一人的影子来。同栖梧一样喜着白衣,自是她那个被她忘了万年的姐姐——曼陀罗华。曼陀罗华早年曾经对慕菀提及,在九重天之上,栽植了一种花来,无定色,红时亦是可比曼珠沙华,淡时,又可如曼陀罗华。当时,慕菀只是听了一个大概,不甚在意。此番,却是暗暗有了一个猜测,思极在奈何天里遇上的事情,两相比对,却是模糊地得出了一个答案——魂离是帝和的。
帝和与寒对峙在一处,忽觉心里发寒,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心里头又是一阵一阵的热浪。
“天帝大人,好久不见。”寒嘴角噙着笑,同慕菀一般的口吻,多了一些戏谑的意味,打招呼道。
帝和原是受了慕菀的冷待,心里头窝着火,继而,慕菀又无故消失,待他要去寻找偏偏撞上这三界六道、四海八荒他顶恨的一个人,却是有礼地回道,“不知青丘狐帝可好?”
寒笑了,满面春风,目光略去帝和,望向沉沉的远处。而这个远处,正是先时慕菀消失的方向。
嫉妒,发了疯一样地在心里头长起来,不多时,便占据了他整个心脏。他同这只死狐狸从来都不能心平气和地处在一起,说来,他和他见面的次数在这么些万年的时光里也不到十次。“菀菀,她成佛了。”
“嗯。”寒应了一声,云淡风轻。
帝和不曾想他竟能如此的平静。她成佛,他和他一样,都得不到她!心里头一种近乎魔障的念想开始铺展开来,想要占据三界的愿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私心里想,他是为了她,只要他拥有了三界,或许,到时候,她会为他转身;或许,到时候,便是她不愿,也由不得她。
“魂离是你给栖梧的吧。”幽幽地飘来这么一句,好像是老友之间的闲聊,很是自在的样子。
帝和愣了神,倒是不否认,“怎地,狐帝对此也有兴趣?”
“四方之境将毁,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冷冷地说道,寒清清冷冷的眸光里忽然藏了一个红衣的女子来,一寸一寸地,被晶莹的神光碾碎,又一寸一寸地,重新长出来。他同凤族栖梧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听说,凤族栖梧喜欢上了天族的太子,只是,后来凤族栖梧同龙族驭天婚期将近才算是破了这个谣传。现在想来,那时,倒不是谣传。魂离,极少生长,三界六道、四海八荒也只剩下九重天宫还有这稀罕物。曰为:“魂离”,必与魂魄有关,不吉。却是极少有人知晓,沾上了魂离,等于沾上了天命,金乌皇族赋予的天命。故事,会照着天命而推演,直至死亡。
“哼——”帝和拂袖不语,思绪随着兜兜转转。百八十年过去,魂离?魂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光深深浅浅,看不分明。
“你且带着这‘魂离’先行,我随后自去寻你。”
“说好了,东海之滨,十里桃林。”白衣女子得了话,便翻下了云头。
东海之滨,十里桃林,桃花灼灼。白衣女子将白天等成了晚上,并不见那人出现。心里头焦急,却是在桃花深处看到一个披着金色的男子朝她走来。
脸上红了红,满心欢喜地唤道,“和,你——”却是在看清男子面容的时候止住了下文,来人不是和,是驭天,同她有着婚事的。
驭天不答话,只说了句,“姨母唤我来寻你。”驭天口中的“姨母”便是栖梧的母亲。
白衣女子怏怏,回头望了会九天,跟着驭天离去。手上捏着那一株魂离,似是要把它掐出水来。
待两人离去,东海之滨,十里桃林,倒是出现一个人来,正是栖梧久等不到的和。和面上含笑,好像要同身后的夕阳一起隐没一般,嘴角勾了勾,“栖梧。驭天。”半晌,又说了一句,被风吹散了,“甚好。”
帝和将将醒来,周遭渺无人烟,遍体生寒。嘴里念了句,“驭天。栖梧。”万丈崖上,栖梧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笑容定格刹那,被惊惧铺满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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