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你早已众叛亲离!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兰妏姝一见夜昔的脸,仿佛是被触了逆鳞,迅速甩开了兰婳音的手,大笑道:“就束手擒?!要本宫降谁?夜昔小儿,就凭你也配?!”
“毋需多言!速速拿下妖后!”
一身银白盔甲的夜煜这时候与另一人一同策马而来。兰妏姝远远望着那张她曾无比熟悉的脸,尖利的长甲深深刺入皮肉,面上的阴鹜狠戾之色是她见所未见的。着一身金红凤袍的女子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中,一步步走向战袍加身的男子,步履坚定,视线清亮,带着一身血腥之气推开了拦在她身前的人。
“妖后,你究竟……”夜煜有些气急败坏地看着这副僵局,夜远却伸手拦住了他,径自策马上前。
“‘妖后’?夜远,你听见了吗,你儿子叫我妖后,连你也这么认为吗?”兰妏姝停在夜远身前三丈,狠狠地看向马背上正襟危坐的他;那一刻,她再不复平日里的冷静从容,精于算计的眼里除了恨意也只剩下恨意。
“妏姝,放手吧。”夜远幽深如同千年寒潭般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脸,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无尽沧桑。
“放手?”兰妏姝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戚戚然瞪着他,无力地摇头,“是啊,是我糊涂了。竟然忘了,当年,便是你先放手的。到底……是我强求了啊。”女子烈焰般的红唇凝成惨烈的弧度,在秋风里笑得肆意癫狂,“早知如此,我二十年前就该让烟士瑾杀了你!可是,我终究是比不上你心狠手辣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兰妏姝再度迈开步子,缓缓走近他,但是这一次,却有无数影卫在她身边聚拢,寒冷的剑光皆是指向那名金红凤袍的女子。
“这么多年,是你不愿放过你自己。”夜远黯然垂下眸子,沉寂多年的心事顷刻间汹涌决堤,他却不敢再去看她。
正是此时,兰妏姝一扫悲戚之色,忽然暴起,强大的气劲震开了周身的士兵,一手拔下发髻上的金簪迅速朝着夜远胸口刺去。夜昔、夜煜目眦欲裂,却还是不敌兰妏姝身形鬼魅,一簇热血当即扑在他们脸上,众将士皆是一惊。夜氏兄弟联手打落身子凌空的兰妏姝,身子霎时急坠,直直摔在夜远铁蹄之下。
“既如此,那我如今杀你……也不迟。”兰妏姝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包裹在金红色凤袍里的纤瘦身子却不住的颤抖,大烟皇后在瑟瑟秋风里显得尤为脆弱。已经僵直了身子的兰婳音发了疯一样冲上去,用力抱住颤抖的姑姑,抬眸对夜昔递去求助的目光。
男子锋利狂狷的眉目沉在澈亮的火光里,铁青的脸色宛如泰山将崩,难以摆脱内心深处剧烈的挣扎,握着剑的手寸寸骨节发白。
“众将听令,拿下妖后!”西门黎沉静如水的声音响彻死寂的营地,定乾军与骁卫迅速聚拢,将两个女子团团围在中心。
面对着众多刀剑,体内压抑了多时的疲倦与彻骨疼痛在此刻如潮水再度汹涌袭来,激荡着冲破堤坝奔向未知;只是精疲力竭的兰婳音最终还是没能对他说出心底的鄙夷,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但当高骑之上的西门黎看清她双唇开阖间的讥讽时,嘴边那一抹胜利者的微笑却在一点点凝滞——他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西门黎,是我错看了你。
他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竟然忍不住地心颤,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让他心疼愧疚得心颤的女人;一种某明奇妙的恐惧感从他心底幽幽的滋生,如同藤蔓一般迅速缠绕住他的心。
秋夜的风在旷野里呼呼作响,心上裂开的那个洞似乎也有狂风不断灌进来,他从未觉得胸口竟是如此寒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点点凝结,仿佛会因此立刻死去。
……
《烟史》载:“烟历八百九十七年,秋,十月初九,后与诸臣出游秋狩。不日,夜,冥宣侯起兵,逸王策反,举义旗,分率骁卫、定乾军围剿讨伐。太子失踪,列席者皆诛;兰后义不就降,终为骁卫所杀,时年三十七。义军连夜攻克烟京,宏昌帝惊闻后身死噩耗,子时三刻,崩于太极殿,享年四十五。”
史家刀伐笔诛,至于其为何偏偏在“义不就降”这些字眼上做功夫,必定是有当权者授意;个中缘由错综复杂,笔者在此亦不深究。
但实情就是,那一夜叛军劫持了昏迷的兰后与兰婳音飞奔入京,诓骗宏昌帝兰后已薨,宏昌帝于太极殿恸哭不已,当场气绝而亡。
后夜氏入京,夜远却并不急着登位,而是以摄政王自居,以雷霆之势整肃朝纲:兰氏一族祸乱大烟百年国祚,遂诛十族,以慰大烟先祖英灵;废兰妏姝后位,幽禁冷宫,永世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先帝所余不多的妃嫔则被夜远以“帝新丧,恐地府冷清孤苦”为名,一律活葬帝陵;“负隅顽抗”的前朝忠臣们,则被先后推出午门之外,于闹市斩首一月而难尽,后世传帝京三月血腥不去……
而这其中最为世人所惊诧的,便是渝州顾氏的迅速崛起。原本只是一介商贾的顾覃青,因潜松山护国有功,被摄政王夜远晋封为从三品侍郎,掌管户部。
此言一出,天下沸腾。加之先前夜氏与顾家的联姻,顾氏兄妹一跃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短短数日,帝京中便有了如此天翻地覆之势,但身处深宫冷苑的两人却仿佛游离于这权势的漩涡之外,在无声的寂静中慢慢品尝着“老死”的滋味。
迟暮宫……
这是美人迟暮,才会进来的冷宫。
兰婳音是在第三日清晨才悠悠转醒。睁眼所见破败宫室,便心知大势已去,夜氏逆谋已成。不远处,兰妏姝已经褪下了一身金红的凤袍,只着一条素白的单衣,不知是为谁缟素;一头松松散在肩上,呆呆坐在铜镜之前,一瞬不动地凝视着铜镜里的人,口中喃喃。
“是我害了你。终是不该啊……不该……”
“姑母。”兰婳音此时有些害怕这样的姑姑,只能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但她却并没有回应。
“姑母。”她仍是不死心,走到兰妏姝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女子仿佛此刻才感知到她的存在,转过身来,用一双空洞的眼对上她的,好似无意识地叫着“毓泽”。兰婳音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也不语,只是拼命将她推开,自己缩到了宫殿的另一个角落里,开始低声抽泣。
“姑母!——”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那位在朝堂上惊才绝艳舌战群儒,聪慧绝顶智谋无双的当世第一奇女子如今已经疯癫!
夜远,你何其狠毒的心思,竟然把姑母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表面一副心慈仁善之态,暗地里却如此毒辣,留下姑母的性命竟是要她成日疯癫,毫不顾念当日的半点情分。
如此,还是疯了好。疯了,就不必再忧心那么多。
突然,大殿沉重的宫门被人推开,竟然是穿着四爪龙纹玄袍的夜远。宫人们随侍在侧,手里拎着一个沉木的食盒。内侍见她们都愣着,便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摄政王驾到”。
摄政王?他怎么不直接穿上龙袍再来耀武扬威?兰婳音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惊得一旁的宫人一个个青了脸。夜远却似乎并不生气,只是提着食盒朝里面走。
一见到他靠近,躲在角落里的兰妏姝瑟缩的更厉害;兰婳音心中亦是提高了几分警惕,伸手拦住了这位如今尊贵无比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殿下,冷笑道:
“冷宫重地,怕是怨气太重,冲撞了摄政王殿下。”
“你是聪明人,本王今日不想伤你。”夜远那双漆黑的眸子比夜昔更为幽深森冷,就像是两潭沉寂千年的古井,深不可测。兰婳音对着那份“深不可测”颇有些忌惮,但是仍不愿退让,又道:“我姑母已经疯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吗?”
夜远身上爆发出更为森然的气势,多年从军的铁血气质融在眉宇之间,立在这大殿里就像是一株钢铁铸成的巨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沉声道:“本王念在她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倘若你还是执迷不悟,休怪本王……”巍峨如山的男子猛然贴近她身侧,言语之中的怒意已经甚是清晰,被隐去的四个字她更是心知肚明,可她兰婳音偏偏一身反骨,不惧任何威胁。
“你。”
“父王息怒,儿臣这就把她带出去。”夜昔不知何时出现在内殿里,墨色锦衣华服,一如初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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