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贺兰裔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已经月已升上柳梢,明澜明逸领命下山,他推开厢房的门却不见她的身影,想到她身上的伤,他内心就升起一种难言的惊慌。
就在此时,不知何处飘来一阵香气,贺兰裔顺着酒香抬头一望,只见她正捧着酒壶坐在屋顶,摇头晃脑地吟诗: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今夜月色甚佳,王爷屈尊陪我赏月如何?”素色衣衫被明月笼上溶溶月华,朦胧中压不住女子翩然惊鸿。
“如此甚好。”贺兰裔笑了,他所有视线都为那淡淡华韵所吸引,如同闲庭散步般踏月而来,稳稳落在她身畔,眸光落在她执杯的手,脸色一沉。
“贺兰,你看,天上的星子都是一群一簇的,那般亲密;但是,有些人却注定永世孤独。就好像这世间的人一样。”兰婳音握紧白玉杯,一想起那些惨死的人,她到现在都无法原谅自己。
贺兰裔望着她泛白的指尖,眸光闪动:昨日他刚到东临山就接到密报,兰妏姝杀了夜远,然后自尽;夜昔为防边疆作乱秘不发丧,此事只有极少人知道。然而她已经历了十族之殇,眼下如何能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宓儿,罪不在你。盛极必衰,宠极必亡,此乃天理因循之道,并非你我之力所能挽回。死者长已矣,生者何必常戚戚?”他伸手揽过那纤细的楚腰,试图用身上的温暖驱逐她寒凉的心。
兰婳音迎着他的目光,定定看到心底:这厮很少这么正经,莫非是有事瞒着她,还是在外头做了什么亏心事?
对于兰婳音如此热烈的注视,贺兰裔不由眯起眼,唇角扬起邪肆狂狞的笑,打趣道:“宓儿怎么这般盯着我,难不成是觉得我丰神俊朗秀色可餐?”
妖孽就是妖孽,果然本性难改。
她顿时觉得在这里临风对月悲感伤怀很不应景,拧着眉摇头,慢慢道:“非也~贺兰裔,华襄王,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心里有鬼或者打歪主意的时候头会往左偏三分,右边眉毛一挑高出左边两寸,两只狐狸眼眯得像月牙,实则是在掩盖你的图谋不轨,嘴角勾起的弧度多一分像痞子少一分像面瘫……”
贺兰裔一手托腮,神情专注地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调侃,忽而有一种奇异的舒心,目光中浸满了流动的柔和紫晶。
月光下那眸子格外晶莹,兰婳音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上那双漂亮的眼,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样做了,含笑道:“君衡公子惊才绝艳,世无其二,妾仰慕已久,不知公子……”
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如画风景。
“咳咳……”一声清咳打断了这看似柔情蜜意的美景。
“良辰美景,只可惜,还是有人要大煞风景。”贺兰裔蓦地睁开眼,一袭蓝色长衫的楚逍正负手立于庭中。
兰婳音见状正要讪讪缩回手,却被那人紧紧握住,只好笑道:“楚大夫,今儿天气不错,出来赏月啊?”
以楚逍的修为早就知道这二人在房顶上临风赏月,倒也并非蓄意打扰,只是……只是当他路过这院子的时候脚就不知不觉迈了进来,似乎是失控了。
一抹清浅的香气弥漫在风中,虽然很轻,但是逃不过他的鼻子,楚逍霎时脸色阴沉,道:“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这么喝酒,不想要命早说,省得浪费我那么多天材地宝。”
这下轮到兰婳音脸黑了,楚大夫好心救她一命,她却不好好喝药;不好好喝药就罢了,居然还偷着喝酒;偷偷喝酒也就算了,问题是——这儿是婆罗寺,她还被抓了个现行。
心中几番激斗之下,她还是咬咬牙,将手里已半空的酒壶塞到贺兰裔手里,卖乖一般笑着:“楚大夫,你放心,我绝不偷喝了。今儿这事都怪他,是他把酒带来的……”
女子尖巧皓白的贝齿咬着她嫣然的唇瓣,眸中忽起一片水雾迷蒙,侧脸华韵皎若花颜,此等人间姝色饶是神佛也会动情,何况他只是个凡人。楚逍别开脸不去看那张惊心动魄的美人面,匆匆拂袖而去。
目送那蓝色衣角消失于夜色之中,兰婳音方才舒了一口气,笑意吟吟地对贺兰裔说:“现在好了,把酒还给我吧。”
某王爷把玩着手中的酒壶,没理她。
“贺兰,把酒还给我吧,刚才是我不对。”兰婳音轻轻扯住他一侧衣袖,苦着脸求他。
某王爷依然不为所动,自顾自地仰头灌酒,心中却很是窝火:对着别人是笑颜如花,怎么偏偏到他这儿就成了苦脸一张?
“君衡,把酒给我吧……拜托……”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终于打动了负气的他,傲娇王爷嫣然一笑,扬手一抛,她迅速伸手接过。
好轻啊。她感叹,又倒了倒,一滴不剩。
好啊,好个贺兰裔,居然喝光了她的酒!
一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兰婳音狠不起来了,脑中精光一现,于是她幽幽道:“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于朦胧……”
赋是好赋,但是她用错了地方。
贺兰裔越听脸越黑,最后死死盯住她不断开阖的菱唇,手臂一紧,对着那娇艳的唇狠狠吻下去,唇舌缠绕,夺去了她全部的呼吸。
“宓儿,不许你对除我之外的人这样笑,记住了吗?”
紫眸璨璨流光,那绝美丹凤紧锁她的眼,似乎是要震慑住她内心所有的犹疑顾虑,唇角风华绝代的笑意晃花了月色。
兰婳音心不在焉地晃了晃酒壶,抬手扔了出去。瓷器碎裂的声音引得他回身一看,她却趁机跳下屋檐溜回房里。
关门,上锁,关窗。
一切准备尘埃落定,盖好被子闭眼入睡。
贺兰裔的话说的很明白,她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他是什么意思。这一路过来,贺兰裔不是第一次向她表露心迹,但却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直白猛烈;当日在邺城之时,她只当他是有意戏弄,可这段时日以来,他一直都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静静守望着。
东临山截杀,两人命悬一线,他不惜暴露身份替她解围;华国内乱不止,他临走还不忘留下一队精锐护她周全。若说之前他是贪图兰氏的势力,但是兰氏倒台之后他待她一如既往,这点甚是可疑。
倒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贺兰裔是真心,但是她不会相信。有了西门黎和夜昔的前车之鉴,直接导致兰氏衰败、大烟灭亡。
她不敢赌,也不愿赌。是以,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以再对什么人动心了。
多年后的她,每每念及此都会后悔,后悔当初没能坚定信念,致使她日后一步步踏上了不归的命途。
与那人纠缠一世难休的孽因开始渐渐破土、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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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VIP首推没通过……诶……